六月三十日，戌时。
新田城笼罩在血与火的余烬中。
柴狗站在王宫最高的望楼上，俯瞰着这座刚刚易主的都城。城中四处还有零星的战斗声——那是赵武的部队正在清剿负隅顽抗的邢国残兵。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像垂死挣扎的野兽最后的喘息。
“将军，统计出来了。”韩锋带着一身硝烟味登上望楼，递上一份还带着血迹的报告，“王宫守军两千人，战死一千八百余，俘虏一百二十人。血卫三百，全灭。我方阵亡三十七人，伤一百零三。”
柴狗接过报告，就着城墙上的火把仔细查看。三十七个名字，每一个他都认识——特种作战师组建两年，三千将士都是他亲自挑选、训练的。每一次看到阵亡名单，他的胸口都像被重锤砸中。
“把阵亡弟兄的名字记下来，遗体火化后带回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骨灰送回林谷英烈祠，名字刻上纪念碑。”
“是。”
“邢国王室呢？”
“已全部控制。”韩锋说，“邢襄的妃嫔九人，王子五人，公主三人，还有三个襁褓中的幼子。按主公之前的命令，都已软禁在偏殿，派专人看守。”
柴狗沉默片刻：“主公说过如何处置吗？”
“主公只说‘控制’，没说后续。”韩锋顿了顿，“将军，这些王室成员……留着恐怕是祸患。要不要……”
“不要妄动。”柴狗打断他，“主公自有安排。我们的任务是控制新田，清理残敌，打通镇荒城到这里的路线。其他的，等主公命令。”
正说着，城下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举着火把从北门疾驰而入，为首者正是赵武。
柴狗快步下城迎接。
“柴将军！”赵武翻身下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狼牙岗一战，全歼庞煖五万大军。邢国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没了。”
“辛苦了。”柴狗看着赵武盔甲上的血污和脸上的疲惫，“伤亡如何？”
“战死八百，伤一千二。”赵武说，“庞煖自刎了。剩下的士兵大多投降，我留了两个连在看管俘虏，剩下的部队已经按主公命令，开始接手新田西北方向的城池。”
两人并肩走进临时的指挥部——原本是王宫的议事偏殿。殿内还残留着邢国王室的奢华装饰，与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桌上堆放的弹药箱形成鲜明对比。
“主公的新命令到了吗？”柴狗问。
“到了。”赵武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主公令：特种作战师完成新田城防交接后，立即返回镇荒城，沿途清剿残敌。第二步兵师第二团接手新田防务。”
柴狗接过信仔细看。信上还有更详细的指令：
“一、新田城内所有邢国官员、将领，一律收押审查。罪大恶极者公开审判，普通官员可视情况留用或遣散。
二、王室成员暂不处置，严密看管。
三、府库、粮仓、兵器库全部查封，造册登记。
四、安抚百姓，恢复秩序。张贴安民告示，宣布林谷军纪。
五、七日内彻底打通镇荒城至新田通道，沿途设立哨卡、补给点。”
落款是林凡的签名，日期是六月二十九日——显然是邢襄身死的消息一传回镇荒城，林凡就立即做出了部署。
“主公想得很周全。”柴狗将信还给赵武，“城内的清剿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但城外还有不少溃兵和盗匪。我建议我们联手，先彻底肃清新田周边五十里，再交接城防。”
“正有此意。”赵武指着地图，“我已经派侦察兵摸排了周边情况。溃兵主要聚集在三处：城东二十里的黑风岭，大约有两千人；城南三十里的废弃矿场，约一千五百人；还有城西十五里的邢国王陵守军，大约八百人，他们拒绝投降，扬言要为邢襄守墓。”
“王陵守军？”柴狗皱眉，“这些人是邢国最忠诚的部队？”
“是邢襄的亲卫营分支，世代守护王陵。”赵武说。
柴狗沉思片刻：“先解决黑风岭和矿场的溃兵。王陵那边……我亲自去一趟。”
“你要劝降？”
“能劝降最好。”柴狗说，“主公说过，战争不是为了杀人。如果这些人愿意放下武器，我们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
赵武看着柴狗，忽然笑了：“柴将军，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是以前。”柴狗也笑了，“跟了主公两年，总得学会点什么。主公常说，杀伐果断是军人的本分，但懂得什么时候不杀，才是为将者的境界。”
“说得对。”赵武拍拍他的肩，“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带两个营去黑风岭，你带特种作战师去矿场。王陵那边……等你处理完矿场，我们一起去。”
“好。”
夜色渐深，但新田城中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七月初一，寅时。
废弃矿场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柴狗带着特种作战师一团，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片占地数十亩的矿坑。这里原本是邢国最大的铜矿，三年前矿脉枯竭后被废弃，如今成了溃兵的藏身之所。
猞猁从前方侦查回来：“将军，查清了。矿场里有大约一千五百人，分属不同部队，有庞煖的溃兵，也有从新田逃出来的守军。他们推举了一个叫张悍的校尉为首领，正在争论是投降还是继续抵抗。”
“争论？”柴狗挑眉。
“是。”猞猁说，“张悍想投降，但有几个偏将反对。他们已经吵了一夜。”
柴狗想了想：“韩锋，带一营从正面逼近，制造压力。猞猁，你带侦察营绕到后方，切断退路。记住，先喊话劝降，如果他们抵抗……就强攻。”
“明白。”
天色微明时，韩锋率一营士兵出现在矿场入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矿坑，迫击炮也已经架好。
“里面的人听着！”韩锋用扩音筒喊道，“我们是林谷军！新田已破，邢襄已死，庞煖全军覆没！你们已经无路可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矿场里一阵骚动。
片刻后，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们怎么相信你们？！投降了会不会被杀？！”
“林谷军言出必行！”韩锋高声回应，“这两个月来，我们俘虏的邢国士兵超过五万，可有滥杀一人？！只要放下武器，愿意回家的可以回家，愿意留下的可以加入林谷建设兵团，开荒种地，自食其力！”
矿场里沉默了很久。
终于，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将领走出来，手中捧着自己的佩剑：“我是张悍，愿意投降。”
“张校尉明智。”韩锋上前接过剑，“让你的人都出来，放下武器，排队登记。”
张悍回头大喊：“都出来！投降了！”
陆陆续续的，矿场里的溃兵走了出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茫然。两个月的战争，他们已经失去了斗志。
但就在这时，矿场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张悍！你这个懦夫！”
三个偏将带着大约三百人冲了出来，手持刀剑，眼神疯狂：“我们要为邢国尽忠！宁死不降！”
“找死！”张悍脸色一变。
韩锋已经举起了手：“开火警告！”
“哒哒哒……”机枪子弹打在那些人前方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但那三个偏将似乎已经疯了，竟然真的带人冲了过来。
“打！”韩锋不再犹豫。
枪声大作。
三百溃兵在密集的火力面前如割草般倒下。战斗只持续了一刻钟就结束了。矿场入口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土地。
张悍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在地。
“这就是抵抗的下场。”韩锋冷冷道，“还有谁想死？”
剩下的溃兵全都跪下了。
柴狗从后方走来，看着满地的尸体，摇了摇头：“何苦呢。”
他转向张悍：“带着你的人，去那边登记。登记完会有人带你们去战俘营。记住了，在林谷，只要守规矩，就有活路。”
“谢……谢将军不杀之恩。”张悍磕头如捣蒜。
处理完矿场的溃兵，天色已经大亮。
柴狗带着部队返回新田时，赵武也已经从黑风岭回来。他的战果更丰——黑风岭的两千溃兵，一半投降，一半被歼。
“现在，就剩王陵了。”赵武说。
七月初五，镇荒城。
林凡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队伍。
柴狗带着特种作战师回来了。三千人出征，回来时少了三十七个，但带回了一千多俘虏和几十车战利品。更重要的是，他们打通了镇荒城到新田的道路，沿途设立了八个哨卡和补给点。
“主公。”柴狗翻身下马，行礼。
“辛苦了。”林凡扶起他，看着那张疲惫但坚毅的脸，“新田的情况如何？”
“已经基本稳定。”柴狗汇报，“赵武的第二团接手了城防，正在布防西北方向的城池。邢国王室全部控制，官员正在审查。百姓的情绪也逐渐稳定，我们贴了安民告示，开仓放粮，现在城里的秩序已经恢复。”
“很好。”林凡点头，“伤亡呢？”
“特种作战师阵亡三十七，伤一百零三。第二步兵师在狼牙岗和新田清剿中，阵亡约一千，伤两千。”柴狗顿了顿，“主公，那些阵亡的弟兄……”
“都会进英烈祠，名字刻上纪念碑。”林凡说，“他们的家人，林谷会抚养到底。”
两人并肩走进城主府。
“柴将军辛苦了。”周谨递上一份文书，“这是新田送来的第一批府库清单。黄金三万两，白银十五万两，铜钱八十万贯。粮食三十万石，布匹五万匹。还有兵器铠甲无数。”
林凡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不少。但这些都是死物。真正重要的，是土地和人口。”
他走到地图前：“新田周边有良田百万亩，现在正是夏粮收获的季节。我们得赶紧组织人手收割，否则粮食烂在地里，明年就要闹饥荒。”
“已经安排了。”周谨说，“内政院已经抽调了三十名官员前往新田，正在组织当地百姓收割。农殖司也派了技术人员，指导田间管理。”
“做得好。”林凡赞许地看了姜宓一眼。
周谨继续汇报：“另外，邢国王室的处置问题，需要主公定夺。按惯例，亡国王室要么全部处死，要么流放……”
“不按惯例。”林凡打断他，“邢襄已死，罪魁伏诛。他的妃嫔子女，大多是无辜的。这样，愿意离开的，发一笔钱让他们自谋生路。愿意留下的，可以安排在林谷生活，但要隐姓埋名，接受监督。”
“这……”姜宓有些犹豫，“主公仁慈，但恐怕会留下祸患。”
“我知道。”林凡说，“但如果我们连几个亡国遗孤都容不下，又谈什么建立新秩序？再说，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几个人，而是制度，是思想。只要我们把新制度建立起来，把民生搞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算邢襄复生，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周谨深深看了林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钦佩：“是，我这就去安排。”
林凡走到窗边，看着城外的田野。
七月初，正是庄稼生长的季节。镇荒城外的农田里，玉米已经长得一人高，土豆开着白色的小花，红薯藤蔓铺满了田垄。远处的水车缓缓转动，将河水引入灌溉渠。
“柴狗，你说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林凡忽然问。
柴狗愣了愣：“为了……生存？为了不被别人欺负？”
“也对，也不对。”林凡转身，眼神深邃，“我们打仗，是为了不打仗。我们杀人，是为了不杀人。我们灭掉邢国，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不再有邢国这样的国家。”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九州的山川河流：“你看，这天下这么大，国家这么多。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百姓永远过不上安生日子。我想要建立的，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一个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每个人都安居乐业的世界。”
柴狗肃然：“主公志向远大。”
“但路要一步一步走。”林凡说，“邢国灭了，但我们面前还有胥国、黎国、潞国、羌戎……而且，林谷内部的问题也不少。这次战争暴露了很多问题：后勤补给跟不上，情报系统还有漏洞，新占领区的治理经验不足……”
他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着：“接下来几个月，我们要做几件事：第一，巩固新占领区，建立有效的治理体系；第二，总结经验教训，改革军队和行政体系；第三，发展经济，恢复生产；第四，加强外交，避免四面树敌。”
柴狗认真听着。
“对了，”林凡想起什么，“胥国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安全总署的情报，胥国国君宇文渊得知邢国灭亡后，非常震惊。”柴狗说，“他已经下令边境守军加强戒备，但暂时没有出兵的意思。倒是黎国的安陵君派了使者，想要和我们接触。”
“安陵君……”林凡沉吟，“这个人不简单。他女儿云裳郡主，也是个厉害角色。”
“主公要见黎国使者吗？”
“见，当然要见。”林凡笑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安陵君是朋友还是豺狼，见了才知道。”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主公，鸿胪寺姜宓大人求见，黎国使者已到城外。”
林凡和柴狗对视一眼。
“来得真快。”林凡起身，“柴狗，你也一起见见吧。毕竟，你可是灭了邢国的大功臣，得让黎国使者看看，我们林谷的将军是什么样子。”
“是。”
两人走出议事厅，姜宓已经在廊下等候。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镇荒城的城楼上。城外，黎国的使团正在缓缓靠近，车马仪仗，颇为隆重。
新的篇章，开始了。
邢国灭亡的尘埃刚刚落定，但九州的风云，从未停歇。
林凡站在城头，衣袂在晚风中飘扬。
他的目光越过黎国使团，望向更远的西方——那里是胥国，是羌戎，是更广阔的天地。
路还很长。
但至少，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