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寅时三刻。
新田城外的黑松林中,柴狗借着黎明前最后一缕黑暗,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步枪。枪管在鹿皮擦拭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这支枪随他征战两年,击发过上千次,却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精度。
“将军,林凡主公急信。”猞猁从林间悄无声息地钻出,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
柴狗接过,借着微弱的晨光快速浏览。信不长,但字字如刀:
“庞煖已率五万残兵回援,七日内可抵新田。邢国气数已尽,不必受降。令:特种作战师即刻攻城,务于五日内破王宫,擒邢襄。赵武第二兵团将阻庞煖于新田百里外。此战,灭国。”
“灭国”二字,墨迹浓重得几乎透纸。
柴狗将信纸凑近火折子,看着它化为灰烬。他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明暗不定,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传令:全军集结,准备攻城。”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林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主公说了,不必受降。”
三千特种作战师士兵从潜伏处站起,沉默地整理装备。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息。他们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这意味着,从今天起,九州将少一国。
“猞猁,”柴狗转向这位最得力的斥候,“王宫守备摸清了吗?”
“清楚了。”猞猁蹲下,用树枝在地上快速画出简图,“王宫守军两千,分四班轮值,每班五百。宫墙高五丈,四角有望楼,每楼有弩机三架。宫门包铁,厚三尺,门后有千斤闸。另外……邢襄身边还有三百‘血卫’,是邢国最精锐的死士,皆着铁甲,佩重剑。”
柴狗盯着简图:“弱点?”
“有。”猞猁指向王宫西侧,“那里是冷宫区,年久失修,宫墙有三处破损,虽然用砖石临时填补,但不如其他地方坚固。而且守军对那边最松懈,认为不会有人从冷宫进攻。”
“好。”柴狗站起身,“我们就从冷宫进去。韩锋!”
“在!”韩锋上前。
“你率一营,携带全部炸药,在冷宫墙下爆破。记住——炸开缺口后不要急着冲,先用烟雾弹迷惑守军,等他们往西侧调动时,我们再从东侧宫门突入。”
“声东击西。”韩锋会意,“明白。”
柴狗看向三千将士:“此战不同以往。我们要攻破的是王宫,面对的是邢国最精锐的守军。但主公既下令灭国,我们就必须做到。告诉兄弟们——城破之后,只杀守军,不伤宫女太监,不掠财物。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林谷军队,是仁义之师,也是雷霆之师。”
“是!”
“行动。”
辰时初,新田城内尚沉浸在昨夜的恐慌中。
王宫西侧冷宫区,几名年老的太监正打着哈欠清扫庭院。这里已经十几年没有住过人了,墙角的杂草长得半人高,宫墙上的砖石斑驳脱落。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墙外阴影中,数十道人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
韩锋趴在墙根下,耳朵贴在墙上听了片刻,然后打出安全的手势。爆破手立刻上前,在墙根处安放炸药包——不是普通炸药,是格物院特制的“破城药”,专门针对砖石城墙。
“三、二、一……爆!”
“轰隆——!”
巨响震动了半个王宫。冷宫区一段三丈长的宫墙在爆炸中坍塌,砖石如雨点般落下,烟尘冲天而起。
“敌袭!西侧!”宫墙上的守军惊慌大喊。
正如猞猁所料,守军主力开始向西侧调动。弩机转向,弓箭手就位,一队队铁甲士兵涌向冷宫方向。
而在王宫东侧,柴狗看着望远镜中调动的守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是现在。”
他率两千主力,如鬼魅般接近东宫门。这里的守军果然少了近半,剩下的也个个神色紧张,频频西望。
“迫击炮,三轮急促射,覆盖宫门守军。”柴狗下令。
三十门迫击炮早已在隐蔽处架好。炮手调整角度,装填炮弹。
“放!”
“嘭嘭嘭……”
炮弹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在宫门附近。爆炸的火光中,守军惨叫着倒下,宫门被炸得木屑横飞,包铁扭曲变形。
“机枪掩护!爆破组上!”
一百挺轻机枪同时开火,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压得守军抬不起头。爆破组扛着炸药包冲向宫门,将炸药贴在门上,拉燃引信。
“后退!”
“轰——!”
更大的爆炸声响起。厚重的宫门在巨响中被炸成碎片,门后的千斤闸也被炸得变形,卡在半空。
“冲!”
柴狗一马当先,冲进浓烟弥漫的宫门。他手中的步枪连续点射,每一声枪响就有一名守军倒下。身后的特种作战师士兵如潮水般涌入,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推进速度极快。
宫内的抵抗比预想的要弱。显然,昨夜的炮击和今晨的爆破,已经摧毁了大多数守军的意志。许多人看到林谷军冲进来,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逃跑。
“不要追逃兵!直取正殿!”柴狗厉声喝道,“猞猁,带路!”
“跟我来!”
猞猁对王宫布局了如指掌,带着主力穿过重重宫门,直扑邢襄所在的正德殿。沿途偶有小股抵抗,但在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都是螳臂当车。
正德殿前,最后的防线出现了。
三百血卫,全身铁甲,手持重剑,排成三排挡在殿前台阶上。他们沉默如铁,眼神冰冷,显然是真正的死士。
“停。”柴狗举手。
队伍停下,与血卫对峙。台阶上,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中年人走出殿门,正是邢襄。他脸色苍白,但强作镇定。
“林凡……好手段。”邢襄的声音嘶哑,“绕开边境大军,直取王都。这一招,寡人佩服。”
柴狗上前一步:“邢襄,林谷主公说了,不必受降。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邢襄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不必受降?那就是要寡人死?好啊,那就来!让林凡看看,邢国国君,是怎么死的!”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血卫!杀!”
三百铁甲死士齐声怒吼,如钢铁洪流般冲下台阶。他们不避子弹,用身体为盾,为同伴创造近身的机会。重剑挥舞,竟然真的有几名特种作战师士兵被砍伤。
“后退!拉开距离!”柴狗果断下令,“手榴弹!集束投掷!”
士兵们迅速后撤,同时扔出集束手榴弹。爆炸在血卫队列中开花,铁甲在爆炸面前依然脆弱,残肢断臂飞溅。但剩下的血卫依然冲锋,眼神疯狂。
“机枪!扫射!”
机枪重新开火。这一次是抵近射击,子弹穿透铁甲,撕裂血肉。血卫如割草般倒下,但最后几十人依然冲到了阵前。
“上刺刀!”柴狗拔出军刀,“让他们看看,林谷军人,不光会打枪!”
白刃战在殿前广场爆发。特种作战师士兵虽然不以近战见长,但严格的训练和默契的配合让他们在混战中依然占据优势。三人背靠背,刺刀如林,将冲上来的血卫一个个刺倒。
柴狗亲自对上血卫统领——一个身高八尺的巨汉,铁甲上满是弹孔,却依然挥舞着重剑。两人刀剑相击,火星四溅。
“林凡……给了你们什么?!”巨汉嘶吼,“让你们如此卖命!”
柴狗侧身躲过重剑劈砍,反手一刀刺向对方肋下:“给了我们做人的尊严!”
军刀刺穿铁甲缝隙,深入脏腑。巨汉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战斗,在血腥中结束。
三百血卫,无一生还。
柴狗提着滴血的军刀,一步步走上台阶。邢襄站在殿门前,手中的剑在颤抖。
“你……你们……”他语无伦次,“寡人是国君!你们不能……”
“国君?”柴狗冷冷道,“从你发兵攻打林谷那一刻起,你就是林谷的死敌。主公说了,不必受降。”
他举起军刀。
邢襄忽然跪下:“等等!寡人……我可以禅位!把邢国给你们!只求……”
刀光一闪。
邢襄的人头滚落台阶,那双眼睛还瞪着,满是难以置信。
柴狗收刀,看着无头的尸体,轻声道:“主公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邢国。”
他转身,对满身是血的士兵们高声道:“邢襄已死!清理王宫,搜捕王室成员,查封府库!记住——不伤无辜,不掠财物!”
“是!”
同一时间,新田城北一百二十里,狼牙岗。
赵武站在临时构筑的阵地上,望远镜中,庞煖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旗帜招展,显然庞煖是拼了命在往回赶。
“团长,敌军约五万,前锋一万已进入十里范围。”侦察兵汇报。
赵武放下望远镜:“告诉兄弟们,我们的任务不是全歼敌军,是拖住他们。柴狗将军需要五天时间攻破王宫,我们就要在这里守五天。”
他看着眼前的地形——狼牙岗是一处天然的防御阵地,两侧是陡峭的山崖,中间官道狭窄,易守难攻。第二兵团五千人已经在这里构筑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壕沟和铁丝网,第二道是机枪阵地,第三道是炮兵阵地。
“各营就位。”赵武下令,“等敌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再打。我们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是!”
庞煖的大军越来越近。这位邢国上将军骑在马上,脸色铁青。他已经连续赶路三天三夜,士卒疲惫不堪,但王都告急的恐慌让他不敢停留。
“将军,前方就是狼牙岗。”副将提醒,“地势险要,恐有埋伏。”
庞煖何尝不知?但他没有选择。绕路要多走两日,王都可能等不了两日。
“派斥候先行查探。”他咬牙道,“大军缓进,做好战斗准备。”
斥候很快回报:“将军,岗上发现敌军!看旗号……是林谷第二兵团!”
“赵武……”庞煖握紧缰绳。他知道这个人,林谷第二步兵师第二团负责人,以善守着称。
“有多少人?”
“约五千。”
庞煖心中一松。五千对五万,十倍兵力,就算有地利,他也有一战之力。
“传令:全军突击!不惜代价,今日必须通过狼牙岗!”
“将军,士卒疲惫……”
“疲惫也要冲!”庞煖怒吼,“冲不过去,王都就没了!王都没了,我们都得死!”
军令如山。五万疲惫之师开始整队,准备冲锋。
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比落凤坡更可怕的屠杀。
午时,战斗打响。
庞煖的前锋一万步兵发起冲锋。他们举着盾牌,扛着云梯,试图突破第一道防线的壕沟。
“放!”赵武冷静下令。
第一道防线的机枪开火。五十挺轻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子弹如暴雨般泼洒。邢国士兵的盾牌在连续射击面前脆弱不堪,成片倒下。
但庞煖发了狠,督战队在后面驱赶,逼着士兵继续冲锋。尸体在壕沟前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迫击炮,覆盖射击。”赵武继续下令。
三十门迫击炮开始轰鸣。炮弹越过第一道防线,砸进后续的邢国军队中。爆炸声连绵不绝,每一次爆炸都带走数条生命。
战斗从午时持续到申时。
邢国军队发起了七次冲锋,每一次都被击退。狼牙岗前,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壕沟齐平,鲜血浸透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庞煖双眼赤红。他已经损失了近两万人,却连第一道防线都没突破。
“将军,不能再冲了!”副将跪地恳求,“儿郎们已经死伤过半,再冲下去,军心就散了!”
“散?”庞煖惨笑,“王都要是没了,军心散了又怎样?我们都是邢国的罪人!”
他拔出剑:“亲卫营!随我冲锋!”
最后的五千亲卫营,是庞煖最精锐的部队。他们披甲执锐,在庞煖的率领下,发起第八次冲锋。
这一次,他们冲过了第一道防线。
但等待他们的是第二道防线——更密集的机枪阵地。
“打!”赵武亲自操控一挺重机枪,枪口喷出火舌。
庞煖在亲卫的掩护下,竟然冲到了阵地前百步。他看到了赵武,看到了那面“林”字大旗。
“赵武——!”他嘶声怒吼,“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赵武放下机枪,拿起步枪。他走出掩体,站在阵地前。
两个将领,相隔百步对视。
“庞煖,投降吧。”赵武的声音穿过战场,“王都已经被攻破了,邢襄已死。再打下去,只是白白牺牲。”
“不可能!”庞煖目眦欲裂,“王都有两千守军,三百血卫,怎么可能……”
“这是事实。”赵武举起一封刚刚收到的信,“柴狗将军传信,一个时辰前,王宫已破,邢襄授首。你现在回去,看到的只会是林谷的旗帜。”
庞煖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身后的亲卫营也停下了冲锋,茫然地看着主将。
“为……为什么……”庞煖喃喃道,“我们二十万大军……怎么会输……”
“因为你们选错了对手。”赵武放下枪,“林凡主公要建立的,是一个新的世界。而你们,是旧世界的残党。历史……从来不会站在残党这边。”
庞煖跪倒在地,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
二十万大军,三次征战,最后一月,国破家亡。
何等讽刺。
他捡起剑,横在颈前。
“将军!”亲卫惊呼。
“都放下武器吧。”庞煖惨笑,“这场仗……我们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剑光一闪。
庞煖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与那些普通士兵并无二致。
主将身死,残存的邢国士兵纷纷放下武器。五万大军,战死三万余,投降一万余,只有数千溃散逃亡。
狼牙岗之战,结束了。
赵武望着满地的尸骸,沉默良久。
“传令:救治伤员,收敛尸体。另外……派人回禀主公,庞煖已死,邢国最后一支军队,覆灭了。”
“是。”
夕阳西下,将狼牙岗染成一片血红。
而在新田王宫中,柴狗看着被查封的府库清单,对猞猁道:“派人去告诉赵武,他可以过来了。另外……给主公传信。”
他顿了顿:
“邢国,已灭。”
六月三十日,消息传回镇荒城。
林凡站在城墙上,看着西方天际,久久无言。
姜宓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夫君,赢了。”
“是啊,赢了。”林凡握住她的手,“但代价……太大了。”
“乱世之中,哪有不流血的变革。”姜宓靠在他肩上,“至少,夫君给了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林凡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传令:在邢国故地设立三郡,推行林谷法令。所有邢国百姓,一视同仁。另外……准备下一场谈判。”
“和谁谈判?”
“胥国。”林凡望向南方,“宇文渊该明白,他的选择不多了。”
战争还未结束。
但旧的秩序,已经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