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宫钟在晨雾中回荡,沈清辞站在镇国公府最高的望楼之上,远眺着渐次苏醒的京城。昨夜与夜君离密室对弈后,她只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布置今日的局。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青黛快步走上望楼,将一份名册递到她手中,“这是今早要参加朝会的官员名单,其中三人已确认是靖王安插的内应。”
沈清辞翻开名册,目光落在三个用朱笔圈出的名字上:“兵部侍郎张承、礼部尚书赵元培、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倒是挑得好位置,个个都是要害。”
“张承掌管西北军需调配,赵元培负责与外邦往来文书,周延监察百官——难怪靖王对朝中动向如指掌。”青黛低声道。
沈清辞合上名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备车,我要进宫。”
“小姐要直接面圣?”青黛诧异。
“不,”沈清辞转身下楼,“今日太后要在慈宁宫召见命妇,正是个好时机。”
辰时正,慈宁宫前已是车马络绎。沈清辞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不少命妇都投来探究的目光。自从太白楼一事之后,这位镇国公府嫡女在京城的名声已是无人不晓。
沈清辞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与周围珠光宝气的命妇们形成鲜明对比。她从容地下车,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向宫门走去。
“清辞姐姐。”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缓缓转身,对上沈若薇那双故作天真的眸子:“妹妹也来了。”
沈若薇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袭胭脂红撒花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她上前挽住沈清辞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姐姐这几日辛苦了,父亲的事...妹妹听着都心疼。”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有劳妹妹挂心,父亲清白,自有圣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慈宁宫,太后尚未驾到,命妇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交谈。沈清辞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静静观察着殿内众人。
不多时,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驾到。命妇们纷纷起身行礼,太后含笑让众人平身,目光在殿内扫过,最后停在沈清辞身上。
“这就是镇国公家的丫头?”太后微微挑眉,“上前让哀家瞧瞧。”
沈清辞从容起身,走到殿中行礼:“臣女沈清辞,参见太后。”
太后打量着她,半晌才道:“起来吧。听说前几日你在太白楼很是威风?”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听着。沈清辞不卑不亢地回道:“臣女不敢称威风,只是不忍家父蒙冤,不得不当众澄清。”
“哦?”太后端起茶盏,“那你可知,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沈若薇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沈清辞却微微一笑:“太后明鉴,那日扣押周明达的是摄政王府的亲卫,并非臣女。况且...周大人如今已在刑部招供,承认是受靖王指使诬陷忠良。”
“什么?”太后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太后、太后!不好了!摄政王带着兵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夜君离已经大步走进殿内。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身后跟着一队亲卫。
“夜君离!”太后勃然变色,“你带兵闯入慈宁宫,是想造反吗?”
夜君离躬身行礼,语气却冷峻如铁:“臣不敢。只是今日要在此处,请太后主持公道。”
他说着,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定格在几个面色大变的命妇身上:“兵部侍郎夫人、礼部尚书夫人、左都御史夫人——三位夫人可否解释一下,家中为何会藏有与西北叛军往来的密信?”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被点名的三位命妇脸色煞白,兵部侍郎夫人张氏强自镇定道:“王爷这是血口喷人!”
夜君离也不多言,抬手示意。秦风立即捧上一个木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叠书信。
“这些是从三位大人府中搜出的密信,”夜君离取出最上面的一封,“这一封,是张承写给叛将赵崇明的,承诺在军需中动手脚。这一封,是赵元培与西域使臣的密约,承诺一旦靖王登基,便割让西北三城。这一封...”
“够了!”太后猛地站起身,“夜君离,你无凭无据,怎敢私自搜查朝廷大员的府邸?”
“太后息怒。”沈清辞忽然开口,“王爷并非无凭无据。”
她走到殿中,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今早从张大人府中搜出的叛军信物,上面刻着靖王府的暗记。此外,臣女还有人证。”
她击掌三下,殿外立即被押进三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兵部侍郎张承、礼部尚书赵元培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
三人都被缚着双手,面色灰败。张承抬头看见太后,立即嘶声道:“太后救命!臣等都是被靖王胁迫的啊!”
“你胡说!”沈若薇突然尖叫起来,“我姐夫绝不会做这种事!”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沈清辞缓缓转向她:“妹妹何时与靖王这般亲近了?竟以姐夫相称?”
沈若薇这才意识到失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夜君离冷声道:“既然说到靖王——秦风,带人上来!”
片刻后,几个亲卫押着一个身着戎装的将领走进殿内。那将领抬头时,不少命妇都倒吸一口凉气——竟是靖王府的侍卫统领,严松。
“严松,把你刚才招供的话,再说一遍。”夜君离命令道。
严松跪在地上,颤声道:“是、是靖王命我在太后寿宴那日,带死士混入乐师中,伺机...伺机行刺皇上,嫁祸给摄政王...”
“荒唐!”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诬陷靖王!”
“是不是诬陷,一看便知。”沈清辞走到严松面前,从他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太后可认得这个?”
那玉佩上刻着蟠龙纹样,正是皇子才能佩戴的样式。背面清清楚楚刻着一个“煜”字。
太后看到玉佩,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靖王赐给严松的信物,”沈清辞高举起玉佩,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许他事成之后,封侯拜将。”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命妇们议论纷纷,看向沈若薇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难怪靖王要与沈二小姐私会,原来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镇国公府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这等谋逆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沈若薇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瑟瑟发抖,突然冲向沈清辞:“是你!都是你设计害我们!”
夜君离眼疾手快,一把将沈清辞护在身后。严松却在这时突然暴起,不知何时已挣脱绳索,手中寒光一闪,直刺沈清辞心口!
“小心!”夜君离旋身将沈清辞推开,长剑出鞘,与严松战在一处。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命妇们惊叫着四处躲避。严松的剑法果然极快,招招致命,夜君离虽武功高强,一时竟也奈何他不得。
沈清辞退到殿柱旁,冷静观察着战局。她注意到严松每次出剑前,左肩都会微微下沉——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破绽。
“王爷!”她高声道,“攻他左路!”
夜君离立即会意,剑锋一转,直取严松左肩。严松果然措手不及,勉强格开这一剑,却露出了胸前的空门。
就是现在!夜君离长剑如虹,直刺而入。
严松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剑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最终轰然倒地。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太后颓然坐回凤椅,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她看着殿中的混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传哀家旨意,即刻缉拿靖王萧煜...”
“不必麻烦了。”殿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禁军统领带着一队士兵押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浑身是血,头发散乱,不是靖王萧煜又是谁?
“靖王企图从密道潜入宫中,已被臣等擒获。”禁军统领单膝跪地,“在他的书房中,搜出了龙袍和玉玺。”
大势已去。
沈清辞静静看着面如死灰的萧煜,前世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毒酒的滋味仿佛还在喉间,家族的覆灭、自己的惨死...如今,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
夜君离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做到了。”
沈清辞微微摇头:“还没有结束。”
她的目光投向殿外,那里,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太后的眼神中藏着不甘,朝中还有靖王的余党,而沈若薇...
她转头看向那个瘫软在地的庶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