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靖王府的瞬间,沈清辞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夜君离的手仍握着她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
“你太冒险了。”夜君离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萧煜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
沈清辞抬眸看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我何尝不知?只是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他的邀请,反倒显得我们心虚。这一趟,至少确认了他要在赏菊宴上动手的决心。”
夜君离凝望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语气缓和了几分:“可有什么发现?”
“永盛车马行的账房先生,极可能就是当年宁王麾下的谢先生。”沈清辞压低声音,“若真如此,萧煜的计划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周密。”
夜君离眸光一凛:“谢先生?那个号称算无遗策的宁王谋士?”
沈清辞点头:“父亲说此人左眉有疤,善使算盘。这些特征都与永盛的账房先生吻合。更重要的是,萧煜今日特意提起边关军粮之事,显然是在试探我们知道了多少。”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夜君离率先下车,转身向她伸出手:“既然局势已明,不如就在今日做个了断。”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沈清辞将手放入他掌心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早已候着几人。沈清辞一眼认出其中两位是夜君离最得力的副将,另外三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想来是他的幕僚。
“诸位,”夜君离引着沈清辞走到书案前,“今日请各位来,是为商议应对靖王谋逆之策。”
一位面容清癯的幕僚微微蹙眉:“王爷,事关重大,沈小姐在此恐怕...”
“无妨。”夜君离打断他,“清辞对靖王的了解,胜过在座任何人。”
沈清辞迎上众人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礼:“小女沈清辞,见过各位大人。”
夜君离指向那位清癯幕僚:“这位是王府长史,周谨言。”又依次介绍其他几人,“这两位是赵将军、陈将军,那两位是王府的谋士,李文渊和张世谦。”
沈清辞敏锐地注意到,周谨言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疑虑。这也难怪,她一个深闺女子,突然参与这等机密要事,任谁都会觉得不妥。
“周大人若有疑问,但说无妨。”沈清辞主动开口。
周谨言略一迟疑,还是直言相问:“沈小姐,并非下官无礼,只是此事关系社稷安危,敢问小姐何以对靖王之事如此了解?”
沈清辞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小女与靖王曾有婚约,对他为人处事自然了解。再者,这些时日我暗中调查永盛车马行,发现他们与靖王府往来密切,运送的货物也颇为可疑。”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随身携带的舆图:“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靖王在雁门关外秘密训练精兵五千,边关军粮无故短缺三成,北狄军队也在向雁门关移动。而京城之中,永盛车马行近期运送的货物重量异常,极可能是兵器。”
赵将军浓眉紧锁:“五千精兵,加上两万北狄军,确实足以在边关制造混乱。但要想逼宫,这些兵力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要里应外合。”夜君离接话,“在边关制造战事,调走京城守军,同时在国内制造混乱。”
沈清辞补充道:“三日后太后的赏菊宴,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北狄国师擅长摄魂术,想必是要在宴会上控制某些关键人物。”
李文渊抚须沉思:“如此说来,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赏菊宴上的阴谋,同时防范边关生变。”
“不止如此。”沈清辞指尖点在舆图上雁门关的位置,“我们还要揪出萧煜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否则即便阻止了这次,他还会卷土重来。”
周谨言的神色已经缓和许多:“沈小姐思虑周全。只是赏菊宴在即,我们该如何应对北狄国师的摄魂术?”
沈清辞从袖中取出几个香囊:“这是我特制的香囊,里面的药材能克制摄魂术。赴宴那日,诸位可将此物佩戴在身上。”
夜君离接过一个香囊细看,眼中闪过赞许:“你何时准备的这些?”
“自得知北狄国师要求,便着手准备了。”沈清辞轻声道,“重生一世,总要未雨绸缪。”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只有身边的夜君离听得清楚。他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复杂。
陈将军粗声粗气地问:“边关那边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北狄人打过来。”
夜君离走到舆图前:“赵将军,你即刻秘密前往雁门关,接管守军指挥权。陈将军,你带一队精锐,暗中监视永盛车马行的动静,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两位将军齐齐抱拳:“末将领命!”
“周先生,”夜君离转向周谨言,“你负责联络朝中可靠的大臣,三日后随时待命。”
“下官明白。”
“李大人、张大人,你们设法查清北狄使团在京城的所有联络点,务必掌握他们与靖王府往来的证据。”
两位谋士躬身应下。
安排妥当后,夜君离看向沈清辞:“至于你...”
“我要参加赏菊宴。”沈清辞语气坚定,“萧煜的目标是我,若我不去,他必生疑心。”
夜君离眉头微蹙,显然不愿她涉险。
“王爷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况且,有些恩怨,总要当面了结。”
书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周谨言忽然道:“王爷,若是三日后靖王当真发难,我们该如何应对?”
夜君离眸光冷冽:“若他敢在太后宴会上动手,便是自寻死路。宫中的金吾卫早已换成我们的人,只要他敢轻举妄动...”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影九浑身湿透地闯进来,神色惊慌:“小姐,边关急报!雁门关守将赵括...遇刺身亡!”
“什么?”沈清辞猛地站起,“何时的事?”
“三日前。”影九递上一封密信,“这是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赵将军是在巡视关防时,被冷箭射中的。”
沈清辞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白:“赵将军中箭后,雁门关副将王勇接管了军权。这个王勇...是萧煜的人。”
夜君离一拳捶在书案上:“好个萧煜,动作倒是快!”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将军遇刺,王勇接管军权,北狄军队向雁门关移动...萧煜这是要扫清边关的一切障碍。”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夜君离:“王爷,您可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边关是否发生过将领更替?”
夜君离沉思片刻,眼神骤然锐利:“前世此时,雁门关守将确实换成了王勇。不久后,边关就爆发了战事。”
“果然如此。”沈清辞闭了闭眼,“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屋檐,如同战鼓般急促。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沈清辞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滂沱大雨,忽然转身:“计划有变。我们必须在赏菊宴之前,先控制住永盛车马行。”
“为何?”周谨言不解。
“赵永盛是萧煜在京城的重要棋子,掌握着他囤积兵器的证据。若是能在赏菊宴前拿下永盛车马行,就等于斩断了萧煜的一条臂膀。”沈清辞语气坚决,“更重要的是,那位谢先生必须活捉,他是揭开整个阴谋的关键。”
夜君离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要打草惊蛇,逼萧煜提前行动?”
“不错。”沈清辞唇角微扬,“他若知道永盛车马行出事,必定会自乱阵脚。届时我们在赏菊宴上应对,也能多几分把握。”
夜君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就依你所言。陈将军,你立即带人查封永盛车马行,务必活捉账房先生。”
陈将军领命而去后,夜君离又对其他人道:“诸位各自准备,三日后,一切见分晓。”
众人陆续离去后,书房内只剩下沈清辞与夜君离。雨声渐歇,东方泛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害怕吗?”夜君离轻声问。
沈清辞望着渐亮的天色,缓缓摇头:“这一世,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她眼中映出坚定的光芒。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步步为营,都将在三日后迎来一个了断。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质女流,而是执棋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