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清荷院的后院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沈清辞一身素白劲装,正在秦川的指导下练习一套新学的步法。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脚下的每一个动作。
“步法要轻,落地要稳。”秦川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如鹰,“对敌之时,一寸先机便是生死之别。”
沈清辞微微颔首,足尖轻点,身形如燕般掠过青石板。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具身体的悟性,许多招式往往一学就会,仿佛前世残存的武学记忆正在慢慢苏醒。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小姐,老爷请您立刻去前厅一趟。”管家沈忠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沈清辞收势站定,与秦川交换了一个眼神。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她简单梳洗更衣,来到前厅时,发现不仅父亲在座,柳姨娘和沈若薇也赫然在列。柳姨娘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而沈若薇则垂首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父亲找女儿何事?”沈清辞行礼后问道。
沈毅面色凝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我听说,你近日在院中私会外男,可有此事?”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父亲何出此言?女儿近日除了习武,并不曾见过什么外男。”
“习武?”沈毅皱眉,“你何时开始习武的?”
“女儿前些日子不是向父亲请示过吗?”沈清辞从容道,“父亲还特意为女儿请了秦师父,每三日来府中教导一次。”
沈毅恍然想起确有此事,神色稍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提前告知为父,害得为父听信......”
他话未说完,柳姨娘便抢着道:“老爷,便是习武,也该请个女师父才是。这男女有别,传出去对大小姐的名声多不好啊!”
沈若薇也柔声附和:“是啊姐姐,我也是为你着想。如今府中上下都在议论,说姐姐与一个男子在院中独处,这要是传出去了......”
“传出去?”沈清辞挑眉,“这府中上下,除了父亲和我的贴身丫鬟,还有谁知道我在习武?”
她目光扫过柳姨娘和沈若薇,语气渐冷:“莫非是妹妹和姨娘替我宣扬出去的?”
沈若薇脸色一白,连忙否认:“姐姐误会了,我也是听下人们议论才......”
“下人们议论?”沈清辞转向沈毅,“父亲,女儿习武之事一直保密,就连秦师父每次来府,都是走后门直接到清荷院。若不是有人刻意窥探散布,下人们从何得知?”
沈毅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其中的蹊跷,目光锐利地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急忙辩解:“老爷明鉴,我也是关心则乱。毕竟大小姐年纪不小了,若是传出什么闲话,耽误了与靖王的婚事可就......”
“婚事?”沈清辞冷笑,“姨娘倒是提醒我了。前几日我还在想,为何妹妹总在我与靖王见面时恰好出现,莫非也是关心则乱?”
这话一出,沈若薇顿时慌了神:“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妹妹心里清楚。”沈清辞不再看她,对沈毅道,“父亲,女儿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更是为了在危难时能够自保。秦师父教学严谨,每次授课都有丫鬟在场,从无越矩之处。若是有人非要无中生有,女儿也无话可说。”
沈毅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是为了强身健体,习武也无不可。只是这师父......”
“父亲若是不放心,不妨亲自考较一下秦师父的为人。”沈清辞早有准备,“秦师父今日正好在府中,不如请他来一见?”
沈毅点头应允。不过一刻钟,秦川便随着管家来到前厅。
他今日穿着一袭青色长衫,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行礼之时不卑不亢,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正气。
“在下秦川,见过镇国公。”
沈毅打量他片刻,忽然问道:“你可是秦老将军的孙子?”
秦川微微一愣:“镇国公认识家祖?”
“何止认识!”沈毅神色缓和许多,“当年在北疆,秦老将军曾救过我一命。没想到他的孙子竟在我府中任教。”
柳姨娘见势不妙,急忙插话:“便是故人之后,也该避嫌才是......”
“姨娘此言差矣。”秦川淡然道,“秦某虽不才,却也知礼义廉耻。每次授课,皆有大小姐的两位贴身丫鬟在场,教授的内容也都是正经功夫,从无半点逾矩。”
他看向沈毅,正色道:“若是镇国公觉得不妥,秦某可以立即请辞。”
“不必。”沈毅摆手,“秦老将军的后人,我信得过。”
柳姨娘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沈毅一个眼神制止:“此事到此为止。辞儿习武之事,以后谁也不许再议论。”
从厅中出来,沈若薇追上沈清辞,柔声道:“姐姐莫要生气,我和姨娘也是为你好......”
沈清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妹妹有这闲工夫关心我的事,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若薇腕上的玉镯:“这镯子成色真好,像是御赐之物。不知妹妹从何处得来的?”
沈若薇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住镯子:“姐姐看错了,这只是普通的玉镯......”
“是吗?”沈清辞轻笑,“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她转身离去,留下沈若薇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回到怡兰院,柳姨娘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好个沈清辞,如今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沈若薇忧心忡忡地道:“娘,她刚才好像认出那个镯子了......”
“慌什么!”柳姨娘瞪她一眼,“便是认出来又如何?无凭无据的,她还能把我们怎样?”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三日后,京城贵妇圈中忽然流传起一个谣言:镇国公府大小姐行为不检,与男子私相授受。
这日沈清辞正在院中练剑,采月急匆匆地跑来:“小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您和秦师父的闲话!”
沈清辞收剑入鞘,神色平静:“传的是什么?”
“说您...说您与秦师父有私情,还被人撞见过在院中...在院中......”采月说不下去,急得眼圈都红了。
“在院中做什么?”沈清辞反而笑了,“拥抱?亲吻?还是更不堪的事?”
采月惊讶地看着她:“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这要是传到大夫人耳中......”
“放心,母亲不会相信的。”沈清辞用汗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倒是散布谣言的人,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她走进屋内,从妆奁中取出一封信:“把这个送到摄政王府。”
采月接过信,犹豫道:“小姐是要请摄政王帮忙?”
“不。”沈清辞唇角微扬,“我是要送他一份大礼。”
当夜,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夜君离看着手中的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好个沈清辞,这是要借我的手清理门户了。”
侍立在旁的秦川问道:“王爷,可要属下停止授课?”
“为何要停?”夜君离将信在烛火上点燃,“她既然敢请你,自然有应对之策。我们只需配合便是。”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柳姨娘这些年,手伸得太长了。也是时候,给她个教训了。”
三日后,京城最大的茶楼内,几个贵妇正在津津有味地议论着镇国公府的“丑事”。
“听说那大小姐与武师在院中私会,被人撞个正着!”
“可不是吗?镇国公为了遮丑,还认那武师做故人之后呢!”
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诸位夫人好兴致。”
众人回头,只见摄政王夜君离不知何时站在雅间门口,面色冰寒。
“王、王爷......”几位贵妇慌忙起身行礼。
夜君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的妇人身上:“李夫人,听说这谣言是从贵府传出来的?”
李夫人脸色煞白:“王爷明鉴,妾身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夜君离声音不大,却带着慑人的威压。
“是...是柳姨娘前几日来府上做客时提起的......”李夫人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夜君离冷笑:“一个妾室,竟敢散布嫡女的谣言,好大的胆子!”
他转身对随从道:“去镇国公府传话,就说本王请镇国公彻查此事。若有必要,本王不介意亲自过问。”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会惊动摄政王。
沈毅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不过一日功夫,就查清了谣言的来源——正是从怡兰院传出去的。
“老爷恕罪!”柳姨娘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担心大小姐的名声......”
“担心?”沈毅气得脸色铁青,“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从今日起,府中中馈交由夫人打理,你就在怡兰院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处置完柳姨娘,沈毅来到清荷院,看着正在练字的女儿,神色复杂:“辞儿,委屈你了。”
沈清辞放下笔,微微一笑:“女儿不委屈。只是经过此事,女儿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善被人欺。”沈清辞目光清亮,“有时候,过度的忍让,只会让小人得寸进尺。”
沈毅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她比从前更加耀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与智慧,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为之震撼。
“你说得对。”沈毅轻叹,“是为父太过纵容她们了。”
送走父亲,沈清辞独自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为一切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采月轻步走进:“小姐,柳姨娘被禁足了,二小姐也称病不出,咱们总算可以清净几日了。”
沈清辞却摇头:“这还只是开始。”
她知道,以柳姨娘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而沈若薇,更不会甘心认输。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与她们慢慢周旋。
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婉转悠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沈清辞微微勾唇,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