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雨后的镇国公府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沈清辞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惊鸿短剑冰凉的剑鞘。
“小姐,已经子时了。”知书轻声提醒,“您该歇息了。”
沈清辞却转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墨色披风:“备车,去摄政王府。”
知书惊得睁大眼睛:“这个时辰?小姐,这未免太...”
“太不合礼数?”沈清辞系好披风带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比起那些想要我们性命的人,礼数算得了什么?”
她将几封密信仔细收好,又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这是前世她临死前,从那个来送毒酒的太监身上拽下的信物,一直被她贴身收藏。
“若是老爷问起...”
“父亲今夜在书房处理军务,不会过来。”沈清辞语气笃定,“你守在院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歇下了。”
知书还想再劝,可见自家小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然,只得咽下话语,匆匆去安排车马。
夜色中的京城格外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回荡。沈清辞靠在车壁上,闭目回想前世种种。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如今串联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惊人的真相。柳姨娘与朝臣勾结,北戎谍报组织清风阁,还有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主使...
“小姐,到了。”车夫压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前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沈清辞刚下马车,暗处便闪出两道黑影。
“来者何人?”为首的侍卫声音冷硬。
“镇国公府沈清辞,有要事求见王爷。”她掀开兜帽,露出清丽的面容。
侍卫显然认出了她,态度稍缓:“沈小姐,这个时辰王爷已经歇下了。”
“那就劳烦通传一声。”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夜君离上次来访时,故意落在她那里的,“将此物交给王爷,他自会明白。”
侍卫犹豫片刻,终究接过令牌进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府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墨影亲自迎了出来。
“沈小姐,请随我来。”
摄政王府内戒备森严,每隔十步就有侍卫值守。穿过几重院落,墨影在一处僻静的庭院前停下。
“王爷在书房等候。”
沈清辞推门而入,只见夜君离负手立于窗前,墨发未束,只着一件深蓝色常服,显然是从睡榻上匆匆起身。
“沈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转身,烛光映照下,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却不减威严。
沈清辞解下披风,露出里面素雅的月白裙衫:“清辞冒昧前来,是想与王爷谈一笔交易。”
“哦?”夜君离挑眉,示意她坐下,“什么交易值得沈小姐深夜亲自前来?”
沈清辞将带来的密信放在桌上,又取出那枚玉佩:“王爷可认得此物?”
夜君离拿起玉佩细细端详,眸光倏地一凝:“这是宫中之物。”
“不错。”沈清辞注视着他的反应,“这是我从一个想要我性命的人身上得到的。”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沈小姐想要什么?”夜君离放下玉佩,目光锐利如刀。
“合作。”沈清辞迎上他的视线,“我知道王爷在查清风阁,也在查朝中与北戎勾结的内应。而我,能帮王爷找到他们。”
夜君离唇角微勾:“凭什么让本王相信你?”
“就凭这个。”沈清辞推过一封信,“这是我从柳姨娘那里找到的,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通过周显流向北戎的银两数目。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青鸾’的人。”
夜君离神色骤变:“你说什么?”
“青鸾,清风阁在朝中的最高级别内应。”沈清辞缓缓道,“王爷追查多年,始终不知其真实身份,不是吗?”
夜君离猛地站起身,周身气息陡然冷厉:“你怎么会知道青鸾?”
这是朝廷最高机密,除了他和几个心腹,根本无人知晓。
沈清辞不闪不避地迎视着他:“王爷不必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只需知道,我能助王爷找出这个青鸾。”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退让。
良久,夜君离忽然低笑一声:“沈清辞,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沈清辞指尖轻轻划过桌面,“重要的是,我们的目标一致。王爷要肃清朝堂,我要守护家族,铲除仇敌。”
“你要如何合作?”
“信息共享,互相配合。”沈清辞道,“我借助王府的势力保护镇国公府,同时为王爷提供我知道的一切情报。而王爷...”
她抬眸,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要在必要时,做我最坚实的后盾。”
夜君离走到她面前,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就不怕与虎谋皮?”
“怕。”沈清辞微微一笑,“但比起虎,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更可怕。”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的夜空。
夜君离直起身,踱步到窗前:“三日后宫宴,太后特意点名要你出席,你可知道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让王爷在众人面前失态。”沈清辞语气平静,“若清辞所料不差,宫宴上必定会有针对你我的陷阱。”
“说说看。”
“其一,他们会设计让王爷与我独处,制造私相授受的假象;其二,会有人当众提出我与靖王的婚约,逼王爷表态;其三...”沈清辞顿了顿,“也是最危险的,他们会利用北戎使团生事,将通敌的罪名扣在王爷头上。”
夜君离转身,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你连这些都想到了?”
“不仅如此。”沈清辞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纸条,“这是明日北戎使团入城后的行程安排,其中有一个细节很值得注意——”
她指着其中一行字:“申时三刻,使团副使托雷会单独前往城南的醉仙楼。”
“醉仙楼...”夜君离眸光一凛,“那是周显名下的产业。”
“没错。”沈清辞颔首,“更重要的是,明日靖王虽然被禁足,但他的侧妃会以探望沈若薇为由出府。而她的马车,恰好也会在申时左右经过醉仙楼。”
夜君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要私下会面?”
“而且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清辞唇角微扬,“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你打算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沈清辞眼中闪过冷光,“既然他们想要演戏,我们就给他们搭一个更好的戏台。”
她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夜君离听着,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沈清辞,你若为男子,必是朝中栋梁。”
“王爷谬赞。”沈清辞微微欠身,“清辞只想守护该守护的人。”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夜深如墨。
“时候不早,清辞该回去了。”沈清辞起身,重新系好披风。
夜君离忽然道:“明日,让墨影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醉仙楼。”
沈清辞脚步一顿:“王爷不怕打草惊蛇?”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演得逼真些。”夜君离唇角微勾,“况且...”
他走到她面前,将一枚玄铁令牌放入她手中:“从现在起,你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往来。”
沈清辞低头看去,令牌上刻着摄政王府的徽记,这是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的信物。
“王爷就这么信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夜君离注视着她,“况且...”
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我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是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清辞心头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说的是。”
走出书房时,夜色正浓。墨影无声地在前引路,将她送出王府。
回到马车上,沈清辞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摩挲着那枚还带着夜君离体温的令牌,她眼中神色复杂。
这一世的轨迹,已经与前世截然不同。而她与这位摄政王的关系,也比预想中更加...微妙。
马车缓缓驶离摄政王府,沈清辞掀开车帘,回望那座在夜色中沉寂的府邸。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远处,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夜君离站在窗前,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眸色深沉。
“墨影。”
“属下在。”
“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沈小姐。”夜君离指尖轻叩窗棂,“另外,去查清楚那枚玉佩的来历。”
“是。”
墨影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夜君离拿起沈清辞留下的那枚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玉佩上的纹路他很熟悉,这是皇室子弟才有的信物。
“沈清辞...”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窗外,一轮弯月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