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张超的脸上,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那是一种从地狱瞬间被拉回天堂的极致情绪,让他的五官都兴奋到扭曲。
绝望的死灰色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高高举起那部还在顽强震动的手机。
那姿态,不是在举一部手机。
而是在高举一座象征着胜利与权力的丰碑。
他脸上是失而复得的狂热,是小人得志的嚣张。
“看见没有!”
他冲着所有人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视线尤其恶狠狠地刮过那两名正准备上前的警察。
“我舅舅!”
“是我舅舅的电话!”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青筋暴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狂喜。
“我舅舅已经知道了!他来给我撑腰了!你们完了!你们所有人都完了!”
他那副癫狂的模样,让两名见惯了场面的警察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这人是疯了?
但张超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哆哆嗦嗦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块已经看不清内容的破碎屏幕上,奋力一划。
指尖的皮肤,甚至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渗出血珠。
他却毫无察觉。
那个绿色的接听键,被他用一道血痕精准地划开。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按下了免提键。
他要让这群人,这群看不起他,想把他送进监狱的人,亲耳听到!
亲耳听到,来自权力巅峰的审判!
他要让这冰冷的声音,敲碎他们所有的幻想!
电话接通的瞬间,整个仓库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嘈杂的人声,器械的微响,甚至连远处风吹过破旧窗户的呜咽,都在这一刻消失。
万籁俱寂。
只有那部稀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丝微弱的电流声。
“滋……啦……”
张超高举着手机,下巴抬到了一个能与天肩并肩的高度,脸上是即将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到,下一秒,电话那头就会传来他舅舅威严又愤怒的声音。
‘是谁,敢动我的外甥?’
然后,这两个不长眼的警察会立刻变了脸色,点头哈腰地道歉。
那个叫秦清月的女人,会花容失色,跪下来求他原谅。
剧本就该是这么写的!
“喂?!”
一声惊雷般的咆哮从扬声器里炸开。
音量之大,让那堆手机零件都跟着共振,发出“滋啦”的悲鸣。
这声音里没有威严。
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被一百头狂奔的野牛追在身后的恐慌和气急败坏。
张超脸上即将绽放的狂笑,僵住了。
整个大脑的处理器,在这一声咆哮下直接烧毁。
“你个小畜生!你他妈是不是想死?!啊?!”
“你想死别拉上我!老子现在真想一个屁崩死你!你知不知道老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连串的国骂,不带半点停顿,像是加特林的子弹,劈头盖脸地扫射过来,把张超整个人都打蒙了。
整个仓库的人都懵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一个极其精彩的瞬间。
导演张着嘴,忘了自己要喊什么。
摄影师瞪着眼,忘了手里的机器。
那两个警察,脸上的严肃瞬间被一种古怪的、想笑又必须憋住的表情取代。
这……
这开场白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说好的权力巅峰的审判呢?
怎么听着像家庭伦理剧的直播现场?
张超的大脑直接宕机,他所有的预设,所有的幻想,都在这第一轮扫射中,被打成了筛子。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
“舅舅……我……”
“舅你妈个头!”
电话那头的男人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声音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劈了叉。
“我问你!你现在在哪儿?!你旁边都有谁?!你他妈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给老子说清楚!!”
男人的声音里,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透过劣质的扬声器,清晰地传递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这不是在发火。
这是在求救。
秦清月站在一旁,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放下,嘴角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哦豁。
陈立帆那边动作挺快嘛。
看这架势,不止是动了手,这是直接把对方的祖坟都给刨了啊。
张超彻底乱了方寸,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舅舅不应该是来救他的吗?
他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看着警察冰冷的脸,看着秦清月那张带着浅笑的脸,恐慌再次抓住了他的心脏。
“我……我在一个剧组里……”
“有……有警察,还有……还有就是之前那个嚣张地表示要让你公司消失的女人……”
他以为,只要点明对方的“嚣张”,就能让他舅舅明白自己的“冤屈”,明白自己是在为家族的脸面而战。
谁知道。
电话那头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持续了长达五秒的寂静,比之前任何的咆哮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仓库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张超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
随后。
“我操你祖宗!!”
一声比刚才凄厉十倍的哀嚎,从手机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末日降临的绝望。
电话那头的男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
“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全是水?!谁你他妈的都敢得罪!”
“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吗?!”
“是mUSE集团!是mUSE集团啊!”
“你知不知道老子完了!华星娱乐完了!全他妈完了!!”
秦清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点想笑。
科普时间到了?
早干嘛去了。
现在才想起来查成分,晚了,黄花菜都凉透了。
那刺耳的咆哮,化作实质的音浪,在空旷的仓库里反复冲刷,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张超的嘴唇哆嗦着,大脑的逻辑链条在极致的恐惧下彻底崩断。
他完全无法将电话里那个濒临崩溃、声音凄厉的男人,和自己印象中那个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舅舅联系在一起。
“舅舅……?”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茫然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