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的晨雾还没散，铁拐李已经脱了草鞋，把脚往护城河里伸。河水突然咕嘟冒泡，吓得两条红鲤蹦上岸，尾巴甩着水珠打在他的瘸腿上。“你看你看，”他举着脚冲我和吕洞宾乐，脚趾缝里还卡着片槐树叶，“当年在东海洗脚，比这动静大多了。”
吕洞宾正用折扇挑着只刚炸好的面鱼儿，闻言突然手一抖，面鱼儿掉进油锅里溅起火星：“老李，当着小辈的面，能别提那档子丢人事不？”
“咋叫丢人事？”铁拐李猛地把脚从河里拔出来，带起的水花在晨光里凝成道彩虹，“那是咱八仙扬威的开始！”他突然拽过我的手腕，往《山神手记》上按，书页里立刻浮出片波涛汹涌的海图，图上的东海位置画着个大大的“臭”字。
墨团从老槐树洞里叼出个海螺，往我耳边一送，里面竟传出阵阵海浪声，混着虾兵蟹将的哭嚎。铁拐李抢过海螺吹了声，音波震得护城河的水都在晃：“想当年，咱哥几个刚修成正果，寻思着去东海逛逛，就跟现在城里人逛公园似的。”
海图突然活了过来，八仙的虚影在浪涛里晃悠。铁拐李的虚影正盘腿坐在云端，把脚伸进海水里晃荡，吕洞宾的虚影举着酒葫芦劝：“老李，你那脚三年没洗了，当心腌死龙王的宝贝疙瘩。”
“我当时哪听劝？”铁拐李拍着大腿笑，海图里的海水突然变成墨黑色，“你猜怎么着？我那脚刚沾着海水，底下突然冒泡，跟煮饺子似的，白花花的鱼翻着肚皮就上来了！”
海图上突然浮出群翻肚皮的鱼虾，最显眼的是条大鲨鱼，肚子上还顶着只翻白的乌贼。吕洞宾的虚影正拿手帕捂鼻子，韩湘子的玉笛掉在海里，被只晕乎乎的海龟叼着跑。
“起初咱还以为是海底火山爆发，”铁拐李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海图里突然掀起巨浪，“直到巡海夜叉哭着喊着浮上来，抱着蓝采和的花篮吐得昏天黑地，才知道出事了。”
画面里的夜叉绿着脸，爪子指着水面上漂浮的泡沫：“仙长！您这洗脚水……把咱龙宫的珊瑚全熏成黑炭了！虾兵们的钳子都被熏得蜷成球，连老龙王最宝贝的夜明珠，都熏出裂纹了！”
我正看得直乐，海图里突然钻出条张牙舞爪的龙，龙须都卷成了麻花，正是东海龙王。他指着云端的铁拐李跳脚：“好你个瘸腿老道！竟敢在本王的地盘撒野，看我不掀了你的破葫芦！”
“你猜老李咋说？”吕洞宾突然抢过话头，面鱼儿在他手里转得像风车，“他老人家慢条斯理地把脚从海里拿出来，还在龙王爷头顶甩了甩水，说‘老泥鳅，你这海水太浅，硌得我脚疼’。”
海图里的铁拐李虚影果然甩了甩脚，水珠落在龙王爷的角上，竟把那对金角腐蚀出几个小坑。龙王气得胡须直冒火，一摆尾巴掀起滔天巨浪，浪头里裹着无数虾兵蟹将，举着长矛叉子就往上冲。
“要说还是汉钟离有办法，”铁拐李指着海图里胖嘟嘟的虚影，汉钟离正把蒲扇往海里一扔，扇子突然变大，把虾兵蟹将全扇得像陀螺似的打转，“他那扇子一扇，直接把龙宫的琉璃瓦掀飞了三层，吓得老龙王躲在龙椅底下直哆嗦。”
可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人笑不出来——蓝采和的花篮掉进海里，里面的仙花仙草全被“洗脚水”泡得蔫头耷脑；何仙姑的荷花被浪头打湿，花瓣上沾着墨黑色的泡沫；张果老的驴突然对着海水打喷嚏，一蹄子把龙宫的白玉桥踩塌了半截。
“最惨的是曹国舅，”吕洞宾捂着额头叹气，海图里的曹国舅正举着笏板挡海水，官帽被浪头冲走，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他那身新做的官服，被老李的洗脚水溅了几滴，当场就变成了迷彩服，至今还留着股海腥味。”
铁拐李突然拍着膝盖大笑：“你是没见老龙王那怂样！带着龙子龙孙跪在海里求饶，说愿意把镇海之宝‘定海神针’送给咱，只求咱赶紧把脚挪走。”海图里的龙王确实在磕头，脑门上的金冠都磕掉了，露出光溜溜的脑袋。
墨团突然对着海图叫，我才发现浪涛里漂着个巨大的海带，上面挂着只晕乎乎的章鱼，触手还在比划“臭”的手势。铁拐李捞起章鱼往海螺里塞，立刻传出尖细的哭喊：“救命啊！老龙王的三太子被熏得褪了三层鳞，现在浑身发绿，跟根海带似的！”
“后来才知道，”铁拐李突然压低声音，海图里的浪涛渐渐平息，“老李我当年在终南山修炼，踩了万年瘴气，脚底板积了层‘瘴气泥’，平时用仙法捂着没事，一沾海水就全化了，比你们现在的生化武器厉害十倍。”
吕洞宾突然往我手里塞了块香皂，是从城里超市买的柠檬味：“看见没？打那以后，咱八仙每次过海前，都得逼着老李用这玩意儿洗三遍脚，韩湘子还得用玉笛吹《清心咒》去味。”
海图突然翻到新的一页，画着八仙围着个大木盆，铁拐李正愁眉苦脸地泡脚，盆里的水冒着绿泡泡。韩湘子拿玉笛搅水，何仙姑往里面扔花瓣，张果老的驴在旁边打喷嚏，把鼻涕喷了铁拐李一脸。
“老龙王后来还送了咱块‘避臭玉’，”铁拐李从怀里摸出块灰扑扑的石头，往护城河里一扔，河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说只要带着这玩意儿，他的虾兵蟹将就不用戴防毒面具。”
正说着，护城河对岸突然传来叫卖声：“卖臭豆腐嘞——”铁拐李的鼻子立刻动了动，瘸着腿就往那边跑：“哎哎，这味地道！跟我当年那洗脚水有一拼！”
吕洞宾无奈地摇摇头，海图里的八仙虚影正扛着被熏黑的龙宫牌匾往回走，牌匾上的“东海龙宫”四个字被泡得发胀，改成了“八仙到此一游”。他突然指着海图角落：“你看那躲在礁石后面的，是西海龙王派来的奸细，后来回去报信，说东海被咱用‘生化武器’占领了，吓得四海龙王联合给玉帝上了道奏折，求咱八仙别再去海边溜达。”
墨团叼来张泛黄的奏折，上面画着八个歪歪扭扭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写着“臭”字。玉帝的朱批只有三个字：“朕知道了”，旁边还画着个捂鼻子的小人。
铁拐李举着串臭豆腐回来，油汁滴在海图上，立刻冒出个小水泡：“其实老龙王后来跟咱成了朋友，每年还送几筐海鲜过来。不过有回他喝醉了说漏嘴，当年咱闹海那回，他偷偷把我那洗脚水装了瓶，说是要当‘镇宫之宝’，谁不听话就拿出来熏。”
海图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水汽，在阳光下凝成道彩虹。我伸手去接，水珠落在掌心竟变成颗珍珠，闻着有点淡淡的海腥味，还混着槐花香。吕洞宾说：“这是老槐树用当年的海水和现在的露水酿的，算给你留个念想。”
护城河的水面突然浮起片荷叶，上面坐着只小螃蟹，举着螯钳比划“八”的手势。铁拐李把臭豆腐往它面前一放，螃蟹立刻晕了过去，四脚朝天露出白肚皮。
“看见没？”铁拐李笑得直不起腰，“连这小家伙都知道咱八仙的厉害。”他突然把《山神手记》往我怀里一塞，“记着，修行路上难免出糗，但只要心是正的，再丢人的事，也能变成佳话。”
吕洞宾突然用折扇敲了敲我的脑袋：“别听他胡扯，真正的佳话是——后来咱帮东海清理了三个月的海水，还教龙王用珊瑚净化水质，这才叫修行者的本分。”
老槐树的叶子突然沙沙作响，落下片带着露水的叶子，叶面上映出八仙和龙王一起清理海水的画面。铁拐李的虚影正瘸着腿捞垃圾，吕洞宾用仙法净化海水，老龙王举着个巨大的海绵吸水，虾兵蟹将们扛着 buckets 来回跑，活像群忙碌的清洁工。
墨团叼着海螺跑过来，这次里面传出的是欢声笑语，有八仙的笑闹，有龙王的咳嗽，还有鱼虾们欢快的游动声。铁拐李抢过海螺吹了段不成调的曲子，护城河的水跟着节奏起伏，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
日头爬到头顶时，卖臭豆腐的摊子收摊了，铁拐李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下次带你去东海逛逛，让老龙王给你捞只大龙虾，那家伙当年被我的洗脚水熏得褪了壳，现在长得跟个小坦克似的。”
吕洞宾突然指着远处的云彩：“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老李当年泡脚的木盆？”我们抬头望去，云端果然飘着朵椭圆形的云，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雾气，真像个冒着热气的大木盆。
《山神手记》突然自己合上，封面上的红线缠成个歪歪扭扭的脚印。铁拐李把最后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记住喽，神仙也是人变的，哪能没点糗事？关键是糗过之后，得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墨团突然对着护城河叫，我低头一看，那只晕过去的小螃蟹醒了过来，正举着螯钳往河里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串小小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闪着微光，像撒了把星星。
远处的教堂传来钟声，把晨雾彻底驱散。铁拐李扛着拐杖往胡同口走，瘸腿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像条蜿蜒的河。吕洞宾跟在后面，折扇轻轻敲着手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听着竟有点像《八仙过海》的调子，只是中间多了段打喷嚏的节奏。
我摸着怀里的《山神手记》，感觉书页里的海图还在微微发烫。护城河里的红鲤又游了回来，嘴里叼着片槐树叶，叶上的露水映出东海的模样，湛蓝的海水里，八仙和龙王正围着张桌子喝酒，桌上摆着盘臭豆腐，和一大盆刚出锅的海鲜。
原来神仙的故事，也不全是金光闪闪的，有时候带着点汗味，有时候沾着点海水，偶尔还会飘着臭豆腐的香——就像老槐树的根，扎在土里才扎实，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