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厅到后厅的路不长,却走得格外安静。
‘系统,你摸出他的门道了没?’
【没,只是发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难缠。以前是悄悄出现,缠着你不放,现在是嘴不停,说个没完。】
应元正深有感触。
‘我也纳闷啊,当年在宫中,我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他却待我很好。难道……是我心太深,反倒看歪了?其实他本就是个纯粹的好人?’
【在过去,宿主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未来……宿主可是有整个岭南的。】
‘你是说……他在做长期投资?可他怎么知道我未来能接管岭南?’
【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了。不赌一时亲疏,只谋长远之用。谁也不得罪,谁也都记着。】
‘这得有多强的心力,才能八面玲珑,样样都考虑周到。’
应元正自问是做不到这点的。
【不然,这么多皇子为什么就他一人是这样。】
路并不长,两人来到后厅门口,应元正比四皇子还要紧张。因为他也是很久没看到平南王了。
大安伸手示意,“殿下请进。”
四皇子率先迈步,应元正紧随其后。
刚进门,一股药味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檀香。明明是五月,屋里还烧着一小盆炭。
平南王侧躺在一张特制的楠木榻上,榻边铺着厚厚的锦垫,小安正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应元正抬眼望去,只见王爷依旧瘦骨嶙峋,青色的衣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唯有脸色比记忆中多了几分红润,不再是之前那般惨白。
“儿臣参见父王。”应元正躬身行礼,声音放得轻柔。
四皇子也跟着躬身,“参见皇叔。”
他垂着眼,掩去眸中的震惊。
来之前他看过平南王的画像,画上的王爷虽不算健壮,却也精神矍铄,可眼前的人,竟虚弱到好像走路也需要人搀扶。
“起来吧。”平南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他抬眼看向四皇子,语气平淡,“一路从京城过来,辛苦了。你父皇近来还好吗?”
四皇子将‘一切安好’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说辞。
“父皇近来操劳得很,北方战事紧,他常常熬夜看战报,太医都劝他多歇,可他总说‘将士在前线拼命,朕怎能偷懒’。”
平南王缓缓点头,“他是皇帝,自然辛苦。去年岭南遭灾时,我也夜夜难眠,还好有世子撑着。
若不是他牵头救灾,岭南百姓怕是要多受些苦,我平南王府,也难辞其咎啊。”
四皇子笑着附和,“皇叔说的是。侄儿来南越城的路上,听不少地方官和百姓夸世子。”
“哦?”平南王闻言微挑眉头,看向应元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语气却带着几分谦虚,“他还差得远呢,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我信他。岭南的事,交到他手上,我放心。”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了应元正心里。
他又想起了那晚的托付,怕被四皇子看出端倪,便赶紧低着头。
四皇子按下心里的惊讶,平南王这是承认了应元正的继承人身份?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含笑拱手,“世子年少有为,沉稳务实,将来必能承继王府基业,不负王爷所托。”
平南王却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能在父皇之命下远赴岭南、体察民情的你,又何尝不是栋梁之材?
皇上派你来,既是信你,也是信岭南。”
四皇子心中微动,这正是他想做的。
眼前这位皇叔气息虚弱,面色灰黯,咳嗽频频,显是病势沉重。
只要应元正安分守己,不生异心,岭南便不会乱,父皇也少一分忧心。
正说着,平南王忽然低咳起来,肩头微颤,身子佝偻。
小安急忙递上温水,轻轻拍着他的背。
四皇子见状,立刻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皇叔身子不适,侄儿就不打扰了。等您歇好了,侄儿再来看您。”
平南王摆了摆手,气息稍稳后说道:“……也好。你初来岭南,对南越不熟,这段时间就让元正带你四处转转,尝尝岭南的果子,看看新政的成效。”
他目光深邃,一字一句,“也让皇上知道,岭南,一切安好。”
离开后厅,大安连忙上前:“府中已备下便饭,殿下不如留下用膳,也算我们尽一份心意。”
四皇子欣然答应,“那便叨扰了。”
由大安引路,应元正与四皇子并肩而行。
途中,应元正低声道:“王爷素来深居简出,极少见客。今日能见殿下,实是格外看重,还望殿下莫要介怀。”
“怎么会?”四皇子连忙道,“皇叔肯见我,已是天恩。只愿他早日康复,长享清福。”
因是贵客临门,席上尽是岭南名菜。是应元正平时都很少吃的。
他在心里感叹:花大价钱了。
饭后,四皇子提议:“陪我在城里走走吧。”
虽然应元正已经从柳墨言那里知道,四皇子昨天就已经去了杂菜馆,也去看了米行。
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问,“殿下想去何处?”
四皇子笑着说:“先看看市井百态,有些什么新奇物事。”
应元正便引他前往南越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自然就避不开那间“四海珍藏”。
四皇子一踏入,目光便被琳琅满目的奇珍吸引:波斯地毯、象牙雕件、南洋香料……皆非大顺常见之物。
他拿起一件象牙雕花笔筒,随口问道:“这些,可是从珠海流出来的?”
丰掌柜有些忐忑,下意识地看了应元正一眼,低着头说:“……确有部分,来自珠海。”
四皇子语气温和:“你不必紧张。我此来只为采买,不问来路。”
他心知肚明,这店能如此兴盛,背后必有官员扶持。
无论是平南王府,还是巡抚赵明,他都不会捅破。
岭南偏远,官员难留,若连这些许油水都断了,谁还愿意来此苦寒之地?
他拿着笔筒,问了下价格,便说:“包起来吧。”
丰掌柜喜出望外,忙不迭打包,又殷勤推荐:“这位公子,我这里还有东珠、珊瑚、玳瑁……都是上品。”
四皇子摆手笑道:“不必了。”
之后又逛了几家铺子,但都没再购置其他物品。
应元正一路沉默,只在四皇子发问时,才简要作答,举止恭谨。
行至一处街角,四皇子忽然说道:“我听闻城里有座天主教堂,不知可否一观?”
应元正故作惊讶,“殿下对西洋教义也有兴趣?”
四皇子并未回答,反而眉心微蹙,神情忽显黯然。
“……你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四哥’吗?”
应元正心里咯噔一声。
来了!感情牌来了!
【老老实实叫吧,要是不叫,应该会一直纠缠你。】
“……四哥。”
四皇子猛然抬头,眼中瞬间亮起笑意,仿佛冰雪初融。
“好!好啊!多少年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这一声‘四哥’,比什么商品都让我欢喜。”
应元正也微微一笑,既然都喊了,他也不纠结了。
“四哥想看教堂,我这就带路。”他语气自然地问:“四哥,可是信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