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畔的晨光,本应是温柔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此刻却被单向玻璃冷酷地切割,化作一道道冷冽的光斑,精准地投射在审讯室那张冰冷光滑的不锈钢桌面上。光斑随着时间缓慢移动,如同某种无声的倒计时。陈晓墨将那只沉甸甸的黑色皮质文件夹轻轻放在桌面上时,金属桌腿与光洁地面摩擦,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声音细微却尖锐,像极了丛林中猎物落入陷阱时,骨骼被挤压的最后一声绝望哀鸣。他指尖夹着的那支万宝路香烟,自始至终未曾点燃,烟身却已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尤其那滤嘴上,几道深深凹陷的指痕,宛如某种隐秘的烙印,无声地暴露了这个以冷静着称的“蛇系”男人,在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那股汹涌翻腾的暗流。他的每一次摩挲,都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欲望或焦躁。
“伯格先生,您的私人律师第三次申请保释,被驳回了。”陈晓墨的声音,比窗外深秋的湖水更添了几分寒意,不带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对面那个曾经在金融界呼风唤雨的瑞士银行家,而是专注地用右手食指关节,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虽然暂时封存,但那份指控您洗钱资助恐怖活动的237页卷宗,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瑞士联邦检察院的加密服务器里,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三重验证。”
被牢牢固定在金属审讯椅上的阿尔弗雷德·冯·伯格,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重物卡在那里。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定制西装,此刻像街边淘来的廉价囚服般,皱巴巴地贴在汗湿的身上,曾经挺括的线条荡然无存。这个曾经掌控着百亿资金流向、在瑞士金融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鳄,此刻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困兽般的狼狈。他瞳孔里跳动的恐惧,比任何精密的测谎仪都要来得诚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未知惩罚的恐惧。当陈晓墨终于结束了对文件的凝视,缓缓抬起眼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古井,精准无误地捕捉到对方右手不自觉蜷缩、指节瞬间发白的细节——那是潜意识里想要触碰西装内袋的习惯性动作。那里,曾经藏着他与“暗星”组织联络的唯一加密通讯器,一个伪装成钢笔的致命装置。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最深的恐惧之源。
“别紧张,我们已经替您‘保管’好了那个钛合金打火机。”陈晓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发出规律的“笃、笃、笃”声,那节奏不疾不徐,却像毒蛇吐信时发出的嘶嘶声,带着致命的节拍,敲打在伯格紧绷的神经上。“凌希玥小姐,用了0.3秒破解了您的虹膜加密——比上次破解美联储备用系统慢了0.1秒,她对此很不满意。现在,它正安全地躺在证物袋里,里面记录着您与代号‘夜莺’的173次加密通话,时间戳精确到毫秒。”
“夜莺”这个代号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伯格强装的镇定。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腕和脚踝处的皮带勒得更紧,金属椅脚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指甲刮过黑板,令人头皮发麻。“这是非法取证!你们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要向瑞士政府抗议!我要联系我的律师!”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抗议什么?”陈晓墨终于拿起桌上的黑色文件夹,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从中抽出第一页照片,用两根手指捏着,缓缓推到伯格眼前。照片的背景是明媚的卢塞恩湖,伯格的妻子正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女儿在泛舟,阳光在她们灿烂的笑脸上跳跃,化作金色的涟漪,温暖得刺眼。银行家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照射,挣扎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那笑容,曾经是他奋斗的全部意义,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您的家族在日内瓦湖畔拥有百年声誉,伯格金融集团的徽章甚至出现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校史墙上,与那些伟大的科学家并列。”陈晓墨的声音始终保持着手术刀般的精准和平稳,不带一丝情感色彩,却字字诛心。“但现在,您大女儿在洛桑酒店管理学院的学籍已经被标记为‘待审查’,您小女儿所在的贵族寄宿学校,昨天刚刚给她办理了休学手续。您妻子参与的慈善基金会,正在接受瑞士税务部门最严苛的调查,所有资产被冻结。有趣的是,这些‘麻烦’都发生在您被捕后的72小时内——伯格先生,以您在金融界的智慧,您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伯格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像刚从桑拿房出来一般,顺着鬓角的白发滑进昂贵的衬衫领子里,留下深色的痕迹。他清楚地记得“暗星”组织入会仪式上的血腥警告:背叛者将失去所有珍视之物,包括他的家人,他的名誉,他的一切。此刻陈晓墨展示的照片,如同精心编织的毒蛇陷阱,每一张都精准刺中他最柔软的软肋——女儿房间墙上挂满的马术比赛奖状,妻子出席晚宴时佩戴的、象征家族荣耀的钻石胸针,祖宅酒窖里珍藏的那几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那是他准备在女儿婚礼上开启的……这些他穷尽一生守护、视若生命的东西,正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下,被缓缓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蛇信,已经舔舐到了他的颈动脉。
审讯室的空气凝滞如冰,每一粒尘埃都在冷白的灯光下无所遁形。陈晓墨修长的手指夹着第二组照片,轻轻推过光滑的金属桌面时,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但这声音落在伯格耳中,却如同死神的脚步。当照片上长子意气风发的面容映入眼帘,尤其是背景里摩根大通大厦玻璃幕墙上那个熟悉的银灰色宾利慕尚剪影时,瑞士银行家喉咙里立刻爆出一声被死死扼住的呜咽,像是受伤野兽的悲鸣。
孙天煜先生,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有趣人物。陈晓墨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与室内18c的精准温控融为一体。他指间的烟蒂灵活地转了个圈,琥珀色的烟身泛着冷光,三个月前还在香港赛马会的包厢里挥金如土,为了一匹纯血马一掷千金。现在呢?却在海牙国际法庭的证人席上,享受着完全豁免权,连引渡请求都能笑着驳回。
不可能!伯格猛地前倾身体,胸腔剧烈起伏,手腕上的金属手铐在桌面上狠狠撞出一串火星,孙天煜是的核心!他们有专门的清除部队,绝不会让叛徒活着出庭!他的蓝色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往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但他确实活着,活得比您的长子还要安稳。陈晓墨从黑色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庭审记录,纸张边缘泛着特殊处理过的哑光质感。他用指节敲了敲那些被红色荧光笔标出的关键信息,墨水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晕:他交出了东南亚军火网络的全部密钥,包括新加坡港的地下军火库坐标。代价?不过是在欧洲的三个安全屋。现在他的家人已经通过证人保护计划获得了新身份,定居在新西兰奥克兰的海景别墅里,每天看太平洋的日出,您说讽刺吗?
单向玻璃外,陈子序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监控屏幕里伯格剧烈颤抖的双手。那双手曾在金融市场翻云覆雨,此刻却连握紧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他对身旁的廖汉生低声道:毒蛇开始注入毒液了。战术教官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冰,唯有下意识摩挲胸前狗牌的动作泄露了情绪——那枚边缘磨损的金属牌上,刻着他在阿富汗牺牲战友的名字。监控画面的热成像模式下,伯格的胸腔区域正散发着异常的高热,与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形成诡异对比,深色的水痕早已在昂贵的定制衬衫后背洇开,像一幅不断蔓延的墨渍地图。
陈晓墨突然站起身,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他绕到伯格身后时,瑞士银行家的脊背像被电流击中般瞬间绷紧。作为曾被蛇系情报分析师深度审讯过的幸存者,伯格患上了严重的ptSd,任何从后方接近的肢体接触都会引发他的应激反应。但此刻陈晓墨故意将呼吸频率调整到与伯格完全一致,绵长、低沉,带着令人窒息的韵律,在心理层面构建出一张无形的网。
您应该比我清楚日内瓦银行家协会的规矩,伯格先生。冰冷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气流拂过耳廓时,伯格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一旦被证实参与恐怖融资,后果是什么?您的家族姓名将从所有贵族名册中永久除名,就像从未存在过。莱芒湖畔的祖宅会被强制征收,改成难民收容所,那些挂了三百年的家族画像会被扔进储藏室。更不必说,就连您祖坟里那些戴着假发、穿着丝绸马甲的先祖,都要被迁出家族墓园,挪到公共墓地的角落里,和流浪汉做邻居。
伯格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的声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陈晓墨指间的烟蒂距离自己后颈只有三厘米,那截未点燃的香烟成了最恐怖的心理暗示,仿佛下一秒就会烫穿他的皮肤,点燃他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当陈晓墨用那种精确到秒的语调,缓缓读出他瑞士账户里每一笔匿名转账的时间戳时——包括三年前那个暴雨深夜,他以为早已用区块链混合器彻底抹去痕迹的500万欧元交易——这个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的巨鳄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伯格的声音破碎成颤抖的气音,像是被揉皱的纸团,但你们必须保证我家人的安全......尤其是我在洛桑读书的小女儿......他的视线涣散,落在桌面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合作协议上,签名栏的空白处此刻如同深渊。
陈晓墨直起身时,审讯室的电子钟显示刚好过去47分钟。他将钢笔在桌面轻轻一叩,清脆的声响如同定音鼓。单向玻璃外的陈子序立刻对着通讯器沉声下令:蜂鸟计划,让凌希玥准备接收数据,加密等级调至最高。监控屏幕里,陈晓墨指间的烟蒂终于被优雅地按在烟灰缸里,留下一个完美的螺旋状压痕——那是他每次突破心理防线时的标志性胜利印记,如同毒蛇在猎物身上留下的齿痕。
但当伯格颤抖着握住钢笔,签下那个歪斜的名字时,陈晓墨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冰层下暗流涌动。蛇系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协议收进文件夹,封皮上的金属搭扣发出轻微的声。在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语:游戏才刚刚开始,伯格先生。监控器切换到热成像画面,清晰显示着伯格的右手无名指始终保持着异常的弯曲角度,那里的温度比其他手指低0.3c——藏在皮下的微型胶囊尚未被发现,像毒蛇牙齿里最后一滴致命毒液,在平静的表象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