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过去三天后,西苑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三皇子萧景明养的一只纯白猎犬跑了。
据说是驯兽太监喂食时没关牢笼子,那畜生蹿出来,一溜烟没了影。
三皇子大怒,命侍卫们把西苑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回来。
消息传到冷宫时,萧景晏正和赫连曜在夹墙里研读《雍律》。
福安送饭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西苑那边乱着呢,侍卫四处搜狗。
老奴方才看见,有队人往冷宫后头的废园去了。”
说完就佝偻着背走了。
赫连曜放下手里的炭条,眉头皱起:“他们会搜到这儿来吗?”
“不一定。”萧景晏合上律书,“但得做好准备。”
他走到通风孔下,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春天的风吹过竹林,带来沙沙的声响,其间隐约夹杂着人声和犬吠——还很远,但在靠近。
“把东西都收好。”萧景晏转身,语速快而清晰,“书和骨片藏进墙缝,槐木棍拆开,木屑扫干净。你回偏殿,装作在扫地。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赫连曜迅速行动。
一个月来的默契让两人无需多言,很快就将夹墙里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都隐藏起来。
萧景晏挪开佛龛钻出去,赫连曜跟在他身后,顺手抄起墙角的破扫帚。
两人刚在偏殿里站定,外头的喧闹声就逼近了。
“这边!往这边找!”
“那畜生跑得快,别让它钻林子里去!”
杂乱的脚步声穿过月亮门,闯进了冷宫的院子。
七八个侍卫,还牵着两条猎犬,正四处搜寻。
为首的还是三天前那个满脸横肉的侍卫长,赵顺。
赫连曜握紧了扫帚柄,指节泛白。
萧景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摇了摇头。
院中,福安佝偻的身影迎了上去:“侍卫长,这是……”
“找狗!”赵顺不耐烦地挥手,“三殿下的白将军跑了,有人看见往这边来了。老头,看见没有?”
福安摇头:“老奴一直在院里洒扫,没见什么白狗黑狗。”
“搜!”赵顺一挥手,侍卫们散开。
冷宫院子不大,但荒废得久,杂草丛生,堆着不少破烂。
两个侍卫开始翻检那些杂物堆,惊起一片灰尘。
猎犬在院子里嗅来嗅去,其中一条突然冲着偏殿的方向吠了两声。
赵顺的目光投了过来。
萧景晏的心跳快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拉了拉赫连曜的衣袖,两人一起走到殿门口,垂手站立,一副恭顺的模样。
赵顺大步走过来,眯着眼打量他们。
他的目光在赫连曜身上停留了片刻,冷笑一声:“哟,质子殿下也在啊。怎么,冷宫住着舒服,舍不得走了?”
赫连曜低着头,没吭声。
“问你话呢!”赵顺提高了声音。
“回侍卫长,”萧景晏往前半步,挡在赫连曜身前,声音细弱,“赫连是来帮我打扫的。我病弱,福公公年纪大了,有些活计做不动……”
“轮到你说话了吗?”赵顺打断他,目光阴鸷地扫过萧景晏苍白的脸,“一个冷宫的病秧子,一个敌国的质子,凑在一起倒是挺热闹。该不会……那狗是你们偷的吧?”
这话一出,气氛骤然紧张。
萧景晏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赵顺不是真要诬陷他们偷狗——一只猎犬对他们毫无用处。
这是在找茬,或者说,在试探。
三皇子那边丢了面子,总要找个出气筒。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茫然:“侍卫长明鉴,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偷狗?再说,那白将军何等威猛,我们两个……怕是近身都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全靠扶着门框才站稳。
赵顺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也是。就你这风吹就倒的样儿。”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看向赫连曜,“不过质子殿下就不一样了。北狄人不是最擅长驯兽吗?说不定有什么秘法,能把狗引过来呢?”
赫连曜的脊背绷紧了。
萧景晏感觉到他的呼吸变重了,手指在袖子里蜷成了拳。
不能动手。
一旦动手,就坐实了嫌疑,还会暴露赫连曜会武的事实。
电光石火间,萧景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轻轻踩了赫连曜一脚,同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语速快了些:“侍卫长,我……我倒是想起一事。”
“说。”
“方才我在殿里,好像听见后头竹林里有动静。”萧景晏指着冷宫西侧那片荒废的竹林,“像是……犬吠?但我不敢确定,许是听错了。”
赵顺的眼睛亮了:“竹林?带路!”
“我……”萧景晏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走不快。赫连君,你扶我去吧?”
赫连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上前搀住萧景晏的手臂,两人慢吞吞地往竹林方向走。赵顺不耐烦地跟在后面,几个侍卫也跟了上来。
竹林在冷宫西侧,与西苑仅一墙之隔。
那里荒废多年,竹子长得杂乱,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几乎没路。平时根本没人去。
走到竹林边缘,萧景晏停下脚步,喘着气:“就、就在这附近听见的。”
赵顺挥手,侍卫们牵着猎犬进了竹林。
犬吠声、竹子被拨动的声音、侍卫的呼喝声混成一片。
萧景晏和赫连曜站在竹林外等着。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来,在他们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想做什么?”赫连曜压低声音问。
“拖时间。”萧景晏同样低声回答,“他们搜完竹林,至少要两刻钟。找不到狗,自然就会去别处。但光拖时间不够——”
他话音未落,竹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猎犬兴奋的狂吠。
“找到了!在那边!”
萧景晏和赫连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真找到了?
两人跟着声音往竹林深处走。
穿过一片密竹,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小块空地,中间有口废弃的井。
此时井边围了几个侍卫,赵顺正弯腰往井里看。
“怎么回事?”萧景晏走近。
一个侍卫回头,脸色古怪:“狗……掉井里了。”
萧景晏心里一沉。
这口井他知道,早就干了,但很深。
狗掉进去,若没人救,必死无疑。
而若狗死在这里……
“快!拿绳子!”赵顺吼道,“把狗捞上来!三殿下说了,活要见狗,死要见尸!”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找绳子。
但冷宫荒废,哪来的长绳?有人跑去前院找福安,可福安那里也只有几段短绳,接起来也不够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井里传来猎犬虚弱的呜咽声,越来越轻。
赵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转头,盯着萧景晏和赫连曜,眼神凶狠:“是你们!定是你们把狗引到这儿,推下井的!”
“侍卫长,我们一直和您在一起。”萧景晏冷静地指出。
“那……那就是之前!”赵顺显然已经慌了神,开始胡乱攀咬,“对!定是你们偷了狗,怕被发现,就推到井里!来人,把他们捆了,带去见三殿下!”
侍卫们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