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页在我袖中抖得厉害,像是被谁从里头伸手推了一把。它自己飘了出来,悬在半空,边缘那圈幽蓝的火苗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我盯着它,没动。
寒星喘着气靠在石柱边,手还压着锁骨下的位置,血丝已经不往上爬了,但她脸色还是白的。她抬头看我:“它……要带我们去哪儿?”
“不是带。”我抬眼看向祭坛中心,“是催。”
话音刚落,残页突然一震,火光猛地蹿高,随即调转方向,缓缓向前飘去。路径很稳,不偏不倚,直指那片被符印封锁的圆形战场——也就是刚才我和渊主对峙的地方。
地面还在微微震颤,黑雾未散,但那些游荡的战魂已被压回地底。结界依旧闭合,像一口倒扣的钟,把整场风暴关在里面。
可现在,这口钟要开始计时了。
我迈步跟上残页,靴底踩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寒星咬牙站起,踉跄两步追上来,落在半步之后。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等我的指令。
我不急。
反正他们已经在那儿了。
果然,还没走到祭坛边缘,就听见一声怒喝从西面传来:
“楚昭!你与妖魔为伍,竟还敢现身正道之前!”
我抬眼看去。
正派残部不知何时已列阵而立,站在祭坛西侧,人人手持法器,灵力翻涌。领头的是个老道士,胡子花白,胸口挂着一面裂开的铜镜——那是“照心鉴”,专用来验人善恶。此刻那镜子正对着我,镜面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坏了。
而渊主呢?
他就站在他们后方十丈处,依旧是那身雪白广袖袍,眉心朱砂如泪。九柄血刃悬浮周身,缓缓旋转。他没看我,也没看那些正道修士,反而低头拨弄着骷髅念珠,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好一幅伪善共舞图。
我停下脚步,折扇轻敲掌心,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三千年前你们拿无辜孩童祭阵眼换功德,今天倒学会用‘正道’两个字堵人嘴了?”
老道士脸一红,随即怒斥:“妖言惑众!你勾结十八渊主,已是万死难辞!”
“勾结?”我嗤笑一声,目光转向渊主,“他要是我的盟友,你们现在还能站着说话?”
这话一出,全场静了半息。
连风都停了。
渊主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眼神微沉。
我没回避,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离祭坛更近了些。残页在我头顶盘旋一圈,忽然落下,轻轻贴在祭坛中央的裂缝上。火光一闪,那裂缝里竟浮现出一道扭曲的文字——一个“终”字,残缺不全,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笑了。
“不如,我们合作?”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我能感觉到空气变了。
正派残部集体绷紧,法器嗡鸣作响;渊主的手指顿在念珠上,没再动。
我没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当审判者吗?清剿邪祟,肃正乾坤,多光荣的差事。我现在让位,你来主持大局。”
渊主眯起眼:“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很简单。”我展开折扇,扇面那行“天地不仁,以尔为刍狗”缓缓亮起银光,“就是看看,当规则没了裁判,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自诩秩序的,到底谁先动手。”
我说完,右手一抬,指尖划过扇骨上的批注。
刹那间,地面裂纹泛起银灰色光流,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原本封闭的结界再次收缩,空间被强行压缩,三方都被裹进同一个牢笼。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对抗无形的阻力。
正派残部慌了。
有人试图后退,却发现脚步被某种力量钉住。老道士怒吼:“这是什么邪术!”
“这不是术。”我淡淡道,“是结算。”
“你疯了!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进你的劫数里!”
“劫数?”我冷笑,“你们早就在里面了。只不过以前有人给你们发糖,说你们是救世主,所以你们闭着眼往前冲。现在糖没了,该付账了。”
渊主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九柄血刃骤然加速旋转,黑雾从脚下升腾而起,迅速向四周扩散。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以为你能操控局面?楚昭,你不过是个漏洞,迟早被修复。”
“修复?”我歪头看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天命簿要把‘清除补丁’写进程序?是因为我太危险,还是因为它自己怕死?”
他瞳孔一缩。
我知道我戳中了。
就在这时,残页突然剧烈燃烧,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个完整的“终”字。紧接着,那字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落战场。
整片大地猛然一震。
结界彻底闭合,唯有中央祭坛孤悬于天地之间,像一座被遗忘的角斗场。
我站在祭坛东侧,渊主立于西侧断崖投影之上,正派残部被困在南面阵型中,进不得退不得。三方对峙,杀机暗涌。
寒星退到东侧石柱旁,手按血契,星盘微亮,随时准备出手。我没让她动。
这场戏,还没唱到武打部分。
渊主盯着我,声音冷得像冰:“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轻摇折扇,唇角扬起,“我想请客吃饭。”
“什么?”
“请你们吃顿散伙饭。”我指向祭坛中央,“规矩很简单——赢的人留下,输的人,灰飞烟灭。不赊账,不延期,当场结清。”
老道士怒极:“你竟敢将正道与妖魔置于同等地位!”
“不然呢?”我反问,“你们斩妖除魔的时候,问过妖魔愿不愿意平起平坐吗?现在轮到你们尝尝这种滋味,就这么受不了?”
他哑口无言。
渊主却笑了。
“有意思。”他缓缓抬手,血刃汇聚成短杖,指向我,“既然你要开战,那本座便成全你。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开启终局,三界因果都将紊乱。你护得住她吗?”
他说的是寒星。
我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重了几分。
“护不住。”我坦然道,“所以我从来不靠护。”
我抬脚,踏上祭坛。
一步。
两步。
走到中央。
折扇展开,扇面文字逐一亮起:**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一条条漏洞,化作规则律令,烙进这片空间的每一寸纹理。
渊主神色终于变了。
他察觉到了。
这不是战斗。
这是改写。
我抬起左手,琉璃镜映出他体内那根贯穿脊柱的“因果轴”。它正在剧烈震动,像是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崩塌。
“你说你是审判者?”我轻声问。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猛然合扇,声音如刀劈下:
“系统清理垃圾的时候,连回收站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