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春风散竹缘,童真问离别
初夏的雨来得比往年早,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清溪村的泥土泡得发软。乐乐蹲在作坊门口,手里攥着那只编了一半的 “双草莓” 竹编 —— 本想编好送给夏夏老师和陆老师,可现在,她连见到他们的机会都少了。
前几天晚上,乐乐起夜去院子里倒水,撞见夏夏老师和陆老师在老槐树下说话。路灯的光很暗,夏夏老师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陆老师站在她对面,手里捏着一张纸,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总部催得紧,我必须回去。你要是愿意跟我走,咱们还能一起……”
“可联盟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夏夏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陈爷爷年纪大了,志花和阿明还没完全上手,我走了,清溪竹编就散了。”
乐乐躲在门后,不敢出声。她听不懂他们说的 “总部”“走不走” 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夏夏老师在哭,陆老师的样子也很难过,就像上次竹林里的竹子被狂风刮断时,大家脸上的表情一样。
第二天一早,陆老师就没出现在竹编课上。乐乐拉着小林去问陈爷爷,陈爷爷坐在石凳上削竹条,竹刀在手里顿了顿,才轻声说:“陆老师要回城里做事,以后…… 可能不常来了。”
“那夏夏老师呢?夏夏老师也会走吗?” 乐乐追问,小手紧紧攥着陈爷爷的袖口。
陈爷爷放下竹刀,摸了摸乐乐的头,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竹林,眼神里满是乐乐看不懂的复杂。
那天下午,志花阿姨也没来教大家编缠枝莲纹。阿明叔叔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编竹丝,手指被竹篾划破了,鲜血渗出来,他也没察觉。乐乐递过去创可贴,听见他小声跟自己说:“志花要去南方打工,她说在这里编竹编赚不到钱,养不起家里的弟弟。”
“那你们以后不一起编竹编了吗?” 乐乐想起之前志花阿姨和阿明叔叔一起教大家编 “牵手娃娃” 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阿明叔叔苦笑了一下,把编坏的竹丝扔进竹筐:“不编了,以后没人跟我一起编了。”
接下来的日子,清溪村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好像被抽走了什么。夏夏老师每天都在作坊里整理资料,要么就是对着电脑打电话,再也没教过大家编新的竹编样式;李婶熬米茶的次数少了,院子里也听不到她的笑声;就连最热闹的竹编课,也只剩下乐乐、小林和另外两个孩子,大家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竹丝,却没人动手编。
有天中午,乐乐终于在作坊里找到夏夏老师。夏夏老师正把一摞竹编教材放进纸箱,看到乐乐进来,连忙把箱子合上,挤出一个笑容:“乐乐怎么来了?今天想编什么,老师教你。”
“夏夏老师,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乐乐仰起头,眼里含着眼泪,“陆老师走了,志花阿姨也走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
夏夏老师蹲下来,想帮乐乐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声音哽咽:“乐乐乖,老师不是要走,是去城里找机会,等找到了能让清溪竹编继续下去的办法,就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乐乐追问,“是不是像陆老师一样,‘不常来’,最后就再也不来了?”
夏夏老师说不出话,只是把乐乐抱在怀里,肩膀轻轻颤抖。乐乐能闻到夏夏老师身上熟悉的竹丝香味,就像每次她教自己编竹编时一样,可这次,那香味里好像掺了别的东西,让人心疼。
没过多久,夏夏老师也走了。走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乐乐是被作坊里的动静吵醒的。她跑到门口,看到夏夏老师提着行李箱,陈爷爷和阿明叔叔送她到村口。夏夏老师回头望了一眼作坊,望了一眼老槐树,然后转身,再也没回头。
乐乐想追上去,却被陈爷爷拉住了。陈爷爷把那只陆老师之前常用的竹编工具箱递给乐乐:“这是陆老师留给你的,他说让你好好学编竹编,以后做清溪竹编最好的手艺人。”
乐乐打开工具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竹刀、竹尺、细砂纸,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陆老师的字迹:“乐乐,记得帮我照顾夏夏老师,也记得好好编竹编。”
可夏夏老师已经走了,陆老师也不会回来了。乐乐抱着工具箱,坐在老槐树下哭了很久,直到小林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编好的 “小草莓” 竹编:“乐乐,别哭了,这是我编给你的。我妈妈说,下周也要带我回城里,以后我们不能一起编竹编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走?” 乐乐抹着眼泪,“是不是因为我们编的竹编不好看,所以他们都不想留在这了?”
小林摇摇头,也红了眼睛:“妈妈说,城里能赚更多钱,能让我上更好的学校。可我不想去城里,我想留在清溪村,想跟你一起编竹编,想喝李婶的米茶。”
那天晚上,乐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陆老师留下的工具箱,试着编之前没编完的 “双草莓” 竹编。竹丝在手里不听话,总是编错纹路,就像她现在乱糟糟的心。她想起夏夏老师教自己编第一个 “小草莓” 时说的话:“编竹编要耐心,慢慢来,就算错了,拆了重新编就好。”
可有些东西,拆了就再也编不回去了。就像陆老师和夏夏老师,就像志花阿姨和阿明叔叔,就像以前热热闹闹的竹编课。
一周后,小林也走了。乐乐去村口送他,小林把那只 “牵手娃娃” 竹编塞给她:“乐乐,这个送给你,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以后我会给你寄城里的故事书,你要好好学编竹编,等我回来,你教我编新的样式好不好?”
乐乐点点头,看着小林坐的汽车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她手里握着 “牵手娃娃”,又想起陈爷爷之前说的话:“谈恋爱就是想一起过一辈子,一起面对风雨。” 可现在,那些想一起过一辈子的人,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还有满院子的竹丝和没编完的竹编。
后来的日子,清溪村变得越来越安静。作坊里的竹丝落了一层灰,老槐树下的石凳再也没人坐,李婶的院子里,再也没飘出过米茶的香味。陈爷爷还是每天坐在门口削竹条,只是削好的竹条,再也没人拿去编竹编。
乐乐每天都会去作坊里打扫,把夏夏老师留下的资料整理好,把陆老师的工具箱擦得干干净净。她还在继续编那只 “双草莓” 竹编,编错了就拆,拆了再编,虽然还是编得歪歪扭扭,可她不想放弃。
有天下午,乐乐坐在老槐树下编竹编,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之前一起上竹编课的小宇,小宇跟着爸爸妈妈从城里回来探亲。
“乐乐,你还在编竹编啊?” 小宇跑过来,看到乐乐手里的 “双草莓”,“这是编给夏夏老师和陆老师的吗?我妈妈说,夏夏老师在城里开了个小店,卖竹编,不过好像生意不好。”
乐乐眼睛一亮,连忙问:“那陆老师呢?陆老师有没有去找夏夏老师?”
小宇摇摇头:“我妈妈没说,不过她还说,志花阿姨在南方的工厂里打工,每天要工作到很晚,再也没编过竹编。”
乐乐低下头,继续编手里的竹丝。原来,大家就算走了,也没能过上像以前一样开心的日子。夏夏老师没了陆老师的帮忙,志花阿姨没了阿明叔叔的陪伴,就像单独的竹丝,再也编不出好看的竹篾。
夕阳西下,把乐乐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握着那只没编完的 “双草莓” 竹编,望着远处的竹林,心里第一次明白,原来不是所有 “想一起过一辈子” 的人,都能一直在一起;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能一直留在身边。就像春天的花会谢,夏天的雨会停,秋天的叶子会落,冬天的雪会化,有些东西,就算再喜欢,也会慢慢消失。
晚风拂过,带着竹丝的清香,却再也没有熟悉的笑声。乐乐把 “双草莓” 竹编放进陆老师的工具箱里,轻轻合上盖子。她还是不懂爱情是什么,却懂了离别是什么 —— 离别就是,以前每天都能见到的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以前每天都能做的事,以后再也做不了了;以前心里满满的期待,以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想念。
月光洒在作坊院里,照亮了满院子的竹丝和没编完的竹编。乐乐坐在门槛上,心里想着:要是时间能回到以前就好了,那时候陆老师还在,夏夏老师还在,志花阿姨和阿明叔叔也在,大家一起编竹编,一起喝米茶,一起在老槐树下聊天,那样的日子,多好啊。
可时间不会回头,就像编错的竹丝,就算拆了重新编,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乐乐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膝盖里,心里的难过像雨后的溪水,慢慢漫过了心口。她知道,以后的清溪村,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热闹了;以后的竹编课,可能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起编竹编了。而那些她不懂的爱情,不懂的离别,会像老槐树上的年轮,一圈圈刻在她心里,成为她童年里,一段带着遗憾,却又格外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