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的门在岩叟身后紧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陆雪芽因心神冲击而呕血,白砚舟正全力为她施针稳定心神,苏九在一旁协助。
裴昭雪与裴昭明站在茅屋前,望着那扇简陋的木门,心情沉重。
岩叟最后那声叹息和陆雪芽感知到的巨大悲痛与决绝,都表明他绝非表面那般疯癫无知。
良久,就在裴昭明准备再次上前叩门时,茅屋的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岩叟站在门内阴影中,声音沙哑地传来:“进来吧。有些事,说与山鬼听,不如说与人知。”
众人对视一眼,扶着稍缓过来的陆雪芽,依次走入茅屋。
屋内比想象中更为简陋,一床、一桌、一灶,墙上挂着蓑衣,角落堆着些晒干的草药和奇特的根茎,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陈茶、沉香与药草混合的复杂气息。
唯一显眼的,是墙壁上挂着一幅用炭笔粗略勾勒的山川地形图,仔细看去,正是武夷山及周边古道的脉络,其中“蛇骨道”和“隐库”的位置被特意圈出。
岩叟示意他们坐在屋内唯一的木墩和草垫上,自己则盘膝坐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
他拨开遮面的乱发,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却轮廓清晰的脸,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惊人。
“你们不是想知道,‘守山人’是什么吗?”
岩叟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誓言,一个传承了上百年的约定。”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陷入了回忆:“前朝末年,天下动荡,武夷山匪患丛生,茶路断绝,山民困苦。我族先祖,本是朝中一名因直言获罪的司天监小官,携家眷避祸于此。他通晓天文地理,发现此地山水灵秀,极宜茶树生长,便带领残留的山民,重新垦殖荒废的茶山,修复被毁的古道。”
“先祖曾说,茶之道,在于天人合一。他观测星象,记录节气,将制茶与天地韵律相合。”
岩叟的声音带着追忆,“每逢新茶初制,必先祭拜山神,感恩赐予。他立下规矩,”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茶,取之山野,当还之山野。采茶需留有余地,不得竭泽而渔;制茶需顺应天时,不得急功近利;行商需诚信公道,不得欺行霸市。更重要的是,这条蜿蜒于群山之间的茶马古道,不仅是商路,更是连接山民与外界的血脉,是维系这片山水生灵平衡的脉络,必须常通、常清、常维护。此乃‘护茶守山’之约,我族世代,皆为此约之守誓人。”
他看向陆雪芽:“你陆家先祖,当年便是最早追随我族先祖的山民之一,亦曾立誓遵守此约。可惜,岁月变迁,人心不古,还记得这古老誓言的,恐怕没几家了。”
裴昭雪心中震动,她终于明白,“守山人”并非一个具体职位,而是一种融入血脉的守护精神与责任。
“所以,您设置‘隐库’,并非为私利,而是为了储存茶种、典籍,或者……在必要时,为守护古道和茶山留存最后的资源?”裴昭明问道。
岩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但那眼神已然默认。
他补充道:“隐库之中,不仅有历代茶种,更有先祖手绘的山水脉络图,记载着古道的每一处泉眼、每一片古茶林的位置。那是武夷山的命脉所在。”
百年的誓言,守护的传承。
岩叟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最初的源头。然而,这古老的约定,又如何与眼前血腥的连环命案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