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的目光在两个汉子脸上逡巡片刻,那眼神算不上锐利,却像山涧的冰泉,凉得人心里发怵。高个子汉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矮个子更是直接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高人?”李淳罡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我不过是个守山的老头子,哪是什么高人。你们找错地方了。”说罢,便要关门。
“别别别!”高个子汉子急忙伸手挡住门板,脸上挤出讨好的笑,“老先生,您就别谦虚了。我们镇上的王老头说了,十年前他在这山上迷了路,是您出手救了他,还随手劈断了拦路的巨石呢!您的本事,我们都知道!”
李淳罡的动作顿住了。十年前?他记不清了。这些年在徽山,日子过得像山间的流水,悄无声息,很多事都模糊了。但劈断巨石……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林晚星站在李淳罡身后,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徽山镇有人失踪?听起来像是江湖上常见的邪祟作怪,李淳罡这种曾经的顶尖高手,按理说不该袖手旁观。可看他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管这闲事。
“失踪了多少人?”林晚星忍不住轻声问道。
高个子汉子见她搭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答道:“前前后后……已经有七个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晚上出门的时候不见的,第二天连点踪迹都找不到。官府派了人上山搜查,结果连个脚印都没发现,反而还折损了两个捕快……”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老先生,再这么下去,我们镇就完了啊!”
矮个子汉子也跟着抹眼泪:“我那十岁的儿子……前天晚上去隔壁家送块糕,就再也没回来……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林晚星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那个没能长大的弟弟,若是他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她看向李淳罡,见他眉头紧锁,眼神晦暗不明,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前辈,要不……我们去看看?”
李淳罡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门外两个哭得涕泪横流的汉子,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进来再说。”
两个汉子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跟着李淳罡进了院子。林晚星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两人双手捧着杯子,像是捧着救命符,眼神里满是期盼。
“说说具体的情况。”李淳罡坐在椅子上,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隐瞒的威严。
高个子汉子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这事儿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最先失踪的是镇东头的张寡妇,她晚上去河边洗衣服,就再也没回来。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失足掉河里了,可捞了好几天,连个人影都没捞着。”
“没过几天,镇西的刘木匠也失踪了。他是晚上去给人送做好的家具,走到半路就没了踪迹。他那辆独轮车还扔在路边,车上的家具都好好的,人却不见了。”矮个子汉子接过话头,声音还在发颤,“从那以后,镇上就开始不太平了。每隔几天就有人失踪,官府来了两拨人,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有个老捕快说,可能是山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们晚上别出门。可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啊,要吃饭,要干活……”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李淳罡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高个子汉子说:“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就是……最近山里的雾好像比以前大了,尤其是晚上,浓得化不开,走在里面连路都看不清。”
“还有,”矮个子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儿子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好像听到后山传来一阵奇怪的笛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发毛。当时我还以为是风声,没太在意……”
“笛声?”李淳罡眉头微挑,“什么样的笛声?”
“说不好……”矮个子汉子挠了挠头,“就是很怪,不像我们平时听的笛子声,有点尖,有点冷,听着让人浑身不舒服。”
李淳罡没再问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林晚星看着他,心里有些忐忑。她知道李淳罡不是冷血的人,只是这些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不愿再卷入江湖纷争。可这次失踪的人里有孩子,他真的能袖手旁观吗?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淳罡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抬眼看向两人:“你们先回去吧。今晚我会去镇上看看。”
两个汉子眼睛一亮,激动得差点跪下来:“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您真是我们徽山镇的救星啊!”
“别高兴得太早。”李淳罡摆了摆手,“我只是去看看,不一定能解决。”
“能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高个子汉子连忙说道,“我们这就回去告诉镇上的人,让他们晚上都关好门窗,等您的消息!”
两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林晚星看着李淳罡,小心翼翼地问:“前辈,我们真的要下山吗?”
“嗯。”李淳罡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那柄木剑,“去看看也好。”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林晚星,“你留在家里,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行!”林晚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跟您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我也能帮上点忙。”她虽然没什么武功,但好歹知道一些书里的剧情,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李淳罡皱了皱眉:“山下不安全。”
“留在山上就安全了吗?”林晚星反问,“那些人既然能在镇上抓人,说不定也能找到这里来。而且,您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她说得真诚,眼神里满是坚持。李淳罡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好。但你得答应我,到了镇上,一切听我的,不许乱跑。”
“我保证!”林晚星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李淳罡把那柄木剑别在腰间,又拿了一件厚实的棉袍给林晚星披上:“山里晚上冷,穿上。”
林晚星接过棉袍穿上,一股暖意从身上蔓延开来,心里也暖暖的。她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便拿出来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带上点吃的吧,说不定要用。”
李淳罡没反对。两人锁好院门,借着淡淡的暮色,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些,毕竟走熟了。林晚星紧紧跟在李淳罡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暮色渐浓,山风也越来越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冷吗?”李淳罡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不冷。”林晚星摇摇头,其实她的耳朵已经冻得通红了。
李淳罡看了一眼她冻得发红的耳朵,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雪茶清香。
林晚星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小声说了句:“谢谢前辈。”
李淳罡“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丝红色。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零星的灯火。那就是徽山镇了。镇子不大,依山而建,一条主街贯穿南北,此刻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街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两人走到镇口,李淳罡停下脚步,示意林晚星别动。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像是在感知着什么。林晚星大气不敢出,紧紧攥着手里的布袋子,心脏怦怦直跳。
片刻后,李淳罡睁开眼睛,眼神凝重:“这镇上……有股邪气。”
“邪气?”林晚星心里一紧,“是妖魔鬼怪吗?”
“不好说。”李淳罡摇摇头,“比寻常的鬼魅要隐晦,却更阴冷。走,我们进去看看。”
他率先走进镇子,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林晚星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主街上的灯笼都灭了,只有偶尔几家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却更显得周围漆黑一片。
两人沿着主街慢慢往前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门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很久没人打理过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若有若无,闻着让人很不舒服。
“前辈,你闻,是不是有股怪味?”林晚星小声问道。
李淳罡点了点头:“嗯,像是血腥味,又不太像。”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邪气的源头,好像在镇子后面的山上。”
“后山?”林晚星想起矮个子汉子说的笛声,“难道和那笛声有关?”
“有可能。”李淳罡说,“我们去后山看看。”
两人转身往镇子后面走去。后山的路更难走,没有灯,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辨认方向。越往上走,雾气越大,浓得像牛奶一样,连身边的李淳罡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小心点,跟紧我。”李淳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林晚星应着,伸手抓住了李淳罡的衣袖。他的衣袖很厚实,抓在手里很安心。
李淳罡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抓着。两人在浓雾中慢慢前行,周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林晚星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吹笛。
“是笛声!”林晚星心里一紧,“和那个汉子说的一样!”
李淳罡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笛声确实很怪,音调尖锐而冰冷,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鬼魅低语,听得人头皮发麻,心里一阵阵发寒。
“在那边。”李淳罡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指了指,“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朝着笛声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笛声越清晰,那股阴冷的邪气也越来越重。林晚星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忍不住往李淳罡身边靠了靠。
李淳罡感觉到了她的害怕,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怕。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方出现了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石台,石台上插着一支骨笛,正自行吹奏着那诡异的曲调。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物和饰品,看起来像是那些失踪的人留下的。
“是骨笛!”林晚星倒吸一口凉气,“这笛子怎么会自己响?”
李淳罡没说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正躲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就在这时,骨笛的音调突然变了,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急促。周围的雾气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搅动。
“小心!”李淳罡低喝一声,一把将林晚星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木剑。
木剑出鞘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剑意弥漫开来,周围翻滚的雾气竟瞬间停滞了片刻。
“桀桀桀……”一阵怪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没想到这徽山里,还有这样的人物。”
李淳罡冷冷地看着四周:“装神弄鬼,有种的出来!”
“别急啊……”那声音带着戏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好玩的地方,怎么能让你破坏了呢?”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这些人影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那些失踪的人!
“爹!娘!”林晚星看着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失声喊道。那是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爹娘,他们正站在雾气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晚星……过来啊……”她娘伸出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跟我们走,我们一家人团聚……”
林晚星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别过去!”李淳罡一把抓住她,厉声喝道,“那是幻觉!”
被他这么一喝,林晚星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浑身冷汗直流。刚才差点就陷进去了!
“桀桀桀……意志还挺坚定。”那怪笑声再次响起,“可惜,还不够。”
那些人影突然动了,朝着两人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提线木偶。
“找死!”李淳罡眼神一冷,木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瞬间将最前面的几个影斩得粉碎。
然而,那些人影被斩碎后,很快又从雾气中凝聚成形,源源不断地扑上来,仿佛杀不尽一般。
“这些东西是雾气凝聚而成的,杀不死。”李淳罡眉头紧锁,“得先找到操控它们的东西。”
他一边挥舞着木剑抵挡人影的攻击,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敌人的踪迹。林晚星躲在他身后,看着那些不断扑上来的人影,心里急得团团转。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在这里拖后腿。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石台上的骨笛。每当骨笛的音调变化,那些人影的动作就会变得更加猛烈。难道说,这骨笛就是操控它们的关键?
“前辈!那骨笛!”林晚星指着石台喊道,“毁掉它!”
李淳罡眼神一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脚尖一点,身形如箭般冲向石台,同时挥剑斩断了几个扑上来的人影。
“休想!”那怪叫声变得尖锐起来,无数人影疯狂地涌向李淳罡,想要阻止他。
李淳罡冷哼一声,木剑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人影都挡在了外面。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冲到了石台前,举起木剑,朝着骨笛狠狠劈了下去!
“铛!”
木剑与骨笛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骨笛安然无恙,李淳罡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木剑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
“桀桀桀……这骨笛是用千年阴骨所制,岂是你能毁掉的?”那怪笑声充满了得意。
李淳罡眼神一沉,体内真气运转,一股更为强大的剑意注入木剑之中。木剑上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再次朝着骨笛劈去!
这一次,骨笛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啊!”那怪叫声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我要杀了你!”
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漆黑如墨,一股强大的阴风卷着无数鬼影,朝着李淳罡猛扑过来。这些鬼影比刚才的人影更加凝实,散发着浓郁的怨气和杀意。
李淳罡将林晚星护在身后,木剑挥舞得更快了,剑气纵横交错,将鬼影不断斩碎。但鬼影实在太多了,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急又怕。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办法帮他。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衣物上,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怨气怕阳气,也怕生人阳气最盛的东西。
她身上有什么是阳气盛的?她摸了摸身上的棉袍,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朝着最近的一个鬼影甩了过去。
鲜血落在鬼影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鬼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消散了。
“有用!”林晚星眼睛一亮,连忙又挤出几滴鲜血,朝着周围的鬼影甩去。
那些鬼影碰到她的鲜血,纷纷惨叫着消散。李淳罡见状,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他没想到,林晚星的血竟然有这么强的辟邪之力。
“好机会!”李淳罡大喝一声,趁着鬼影被打散的间隙,再次举起木剑,灌注全身真气,朝着骨笛狠狠劈了下去!
“咔嚓!”
这一次,骨笛终于不堪重负,碎裂成了数块。
骨笛一碎,那诡异的笛声戛然而止。周围的雾气迅速散去,那些鬼影和人影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林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李淳罡和林晚星两人,还有石台上碎裂的骨笛和散落的衣物。
李淳罡喘着粗气,收起木剑,走到林晚星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林晚星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指尖,还有些后怕:“我没事。前辈,你呢?”
“我也没事。”李淳罡看着她指尖的伤口,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