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七,夜,黑云压城,星月无光。
城外是如狼似虎的后金大军,城内粮草日渐匮乏,谣言四起。
李倧虽在沈炼等大明锦衣卫的“护卫”(实为监视)下,不敢再言投降,但终日惶惶,面色如土。
汉城城墙之上,守军疲惫不堪地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后金营火,士气低落至极点。
而在景福宫深处,一场隐秘的风暴正在酝酿。
锦衣卫指挥同知沈炼,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的绣春刀。
他面前,站着十几名眼神锐利、气息内敛的精干手下。
“时机已到。”沈炼的声音冷得像冰,“陛下的旨意很明确。三韩可以亡,但绝不能完整地落入皇太极之手,更不能让他借此喘息。
李倧和这群宗室勋贵,守城无胆,投降有心,留之无用,反是祸害。今夜,便是他们为国‘尽忠’之时。”
一名手下低声道:“大人,宫内外尚有部分忠于李倧的侍卫,还有后金细作可能混入城中,动静太大恐……”
沈炼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要的就是动静大。不仅要杀,还要杀得人尽皆知,杀得惊天动地!
记住,我们的身份,是‘穷凶极恶、企图劫掠玉玺宝库的大金巴牙喇’!
动作要快,下手要狠,遇到阻拦者,格杀勿论!
得手后,放火焚毁主要殿宇,特别是藏书的奎章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沉的寒意:“最重要的是,三韩的国玺和历代君王金印,必须拿到手。
那是华夏故物,岂容鞑虏玷污?
得手后,由甲组兄弟立刻突围,按预定路线,送往仁川港口,郑芝龙将军的接应船就在那里等候。”
“其余人等,随我‘掩护’甲组突围,尽量制造混乱,然后分散隐匿,融入城中或撤往城外义军之中,继续煽动抗金、尊崇大明。记住,万一被俘,知道该怎么做。”
“誓死效忠陛下!”众人低声应诺,眼中尽是决绝。
子时三刻,景福宫内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惊恐的尖叫声骤然打破了夜的沉寂。
一队黑衣蒙面、作后金巴牙喇打扮的悍勇之徒,如同鬼魅般在宫中穿梭,见人就杀,直扑国王寝殿和宝库所在。
“护驾!护驾!”忠于李倧的侍卫拼死抵抗,但这群“后金精锐”武艺高强,配合默契,下手狠辣,侍卫们节节败退。
李倧从睡梦中惊醒,仓皇逃出寝殿,正遇到“闻讯赶来护驾”的沈炼及其手下“大明护卫”。
“沈……沈大人!救命!有建奴杀进来了!”李倧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沈炼的胳膊。
沈炼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殿下勿慌,外臣誓死保护殿下!请随我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护卫”着李倧和闻讯赶来的几位王子、妃嫔,向宫殿深处“撤退”。
然而,这条“安全”的路径,却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黑暗。
当李倧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沈炼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意。
“你……你不是……”李倧惊恐地瞪大眼睛。
“殿下,上路吧。为了陛下的大业,只好借您和诸位的人头一用了。”沈炼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出,绣春刀寒光一闪。
片刻之后,景福宫核心区域已成人间地狱。
三韩国主李倧、数位王子、妃嫔以及闻讯赶来的部分重臣,皆倒在血泊之中。
而象征着三韩国祚的玉玺、金印,则被黑衣人装入一个特制的铁盒。
“放火!撤!”沈炼一声令下,手下四处泼洒火油,点燃宫殿。
与此同时,那队“巴牙喇”则呼啸着,朝着“存放财宝”的库房方向冲去,沿途继续制造杀戮和混乱。
冲天的大火和宫内的惨剧,彻底击溃了汉城守军最后一丝斗志。
城外,皇太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宫变和大火搞懵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全军趁乱攻城。
本就士气低落的汉城守军,在内无主心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迅速崩溃。
六月廿八日凌晨,汉城陷落。
后金军涌入城中,开始了疯狂的劫掠和屠杀。
皇太极第一时间派人扑救景福宫大火,并寻找三韩国主和宗室成员。
然而,他只找到了烧得面目全非的李倧及其宗室的尸体,以及被大火焚毁大半的宫殿。
连玉玺也踪影全无!
“废物!一群废物!”皇太极在残破的景福宫内暴跳如雷。
他本能地觉得此事蹊跷,那伙“巴牙喇”来得太巧,行动太利落。
但没有证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麾下急于抢功的部队。
这口黑锅,他不想背也得背了!
三韩王室被“后金”屠戮殆尽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传遍三韩各地,激起了巨大的悲愤和抵抗浪潮。
各地义军蜂起,虽然不成体系,却让立足未稳的后金军陷入了无休止的治安战的泥潭。
而此刻,沈炼和他手下最核心的几名干将,已带着那个装着玉玺的铁盒,安全抵达仁川港,登上了郑芝龙派来的快船。
玉玺被立刻封存,以六百里加急秘密送往京师。
沈炼则留在仁川,协助即将登陆的明军先头部队,并继续指挥潜伏的锦衣卫,煽动三韩各地的抗金斗争。
就在皇太极困坐愁城,面对四处烽火和日渐见底的粮草一筹莫展之际,一份来自大明皇帝的“密信”,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他的手中。
信的内容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皇太极最后的侥幸:
“皇太极:
汉城之味,可还甘美?今尔困守三韩,四面皆敌,义军蜂起,粮草将尽。
辽西、东江、漠南,天兵已张网以待。
尔纵有数万残兵,可能敌我煌煌天威?
然,朕有好生之德,予尔一线生机。
尔可率部于三韩港口登船,东渡倭国,取其地而代之。
朕可令郑芝龙水师让开通道,并提供部分老旧海船‘助’尔东渡。
待尔部登陆倭国,站稳脚跟后,朕可遣返尔之宗室家眷和愿意追随你的女真部落。
若执迷不悟,三韩,便是尔爱新觉罗氏之坟冢!何去何从,尔自决之。大明皇帝手书。”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份由大明内阁拟定、盖有皇帝玉玺的正式文书抄本。
内容是以大明皇帝的名义,公告天下,勒令留守沈阳及后金控制区的八旗贵族、兵将及家眷,限期内向大明军队投降,“可保身家性命,予以安置,愿意追随皇太极的也可放其离去”。
若顽抗,“城破之日,尽屠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皇太极的心头。
“朱由检——!”皇太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攥得发白,薄薄的信纸在他手中扭曲变形。
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不仅仅是逼迫,这是诛心!
是要将他爱新觉罗氏连根拔起,还要让他背负着抛弃祖地、受人施舍的耻辱,去为一个渺茫的未知未来搏命!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受伤的困兽。
“大汗?!”代善和莽古尔泰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愕然,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欺人太甚……朱由检……你欺人太甚!”皇太极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杀意。
他恨不得立刻点齐兵马,杀回辽东,与明军决一死战,哪怕粉身碎骨,也好过受此奇耻大辱!
然而,残存的理智如同冰水,试图浇熄这复仇的火焰。
他环顾帐下,代善面露忧色,莽古尔泰虽怒目圆睁,却也难掩疲惫。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士卒伤亡不小,粮草消耗巨大。
此时回师,面对以逸待劳的明军主力,胜算几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帐外再次传来急促到变形的呼喊!
“报——!!!八百里加急!盛京……盛京急报!!”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后金信使,几乎是爬着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大汗!不好了!明军……明军主力,孙承宗、祖大寿部,趁我大军南下,已重兵合围盛京!
辽阳、海州等地相继失守!鸭绿江沿线所有通道被明军水陆封锁,江面上全是明军的战船!
从义州到平壤,遍地都是三韩义军的旗帜和明军的游骑!
我们……我们回不去了!岳托贝勒派人拼死送出消息,盛京……危在旦夕啊!”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皇太极和所有在场贝勒的心上!
盛京被围!退路已断!
皇太极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朱由检的计策,环环相扣,毒辣至极!将他主力诱至三韩深处,然后直捣黄龙,断其归路!
现在,不仅故土难归,就连想拼死一搏杀回去,都成了一种奢望。
鸭绿江天堑被锁,数百里归途遍布杀机,以如今久战疲敝之师,强行突围,恐怕未到江边,就已伤亡殆尽。
巨大的屈辱感和现实的残酷,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皇太极的喉咙。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信使压抑的啜泣。
代善面如死灰,莽古尔泰的怒吼也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茫然与恐惧。
同意东渡?
意味着向死敌低头,意味着放弃祖宗龙兴之地,意味着带领数万将士和家眷踏上一条九死一生、前途未卜的凶险航程,去面对陌生的海洋和未知的敌人。
爱新觉罗氏的荣耀将荡然无存。
不同意?
意味着立刻就要以伤亡惨重、粮草不继的疲惫之师,面对来自北方明军主力和三韩境内蜂拥而起的义军的内外夹击。
盛京陷落,军心溃散,覆灭就在眼前。
至于与明军决战?皇太极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如今的明军,火器犀利,战术刁钻,早已不是当年任他们驰骋辽东的样子了。
更何况,明军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兵源……他第一次感到了深切的畏惧。
这个曾经雄心万丈的枭雄,此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佝偻、凄凉。
他需要时间权衡,更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麾下这些贝勒大臣的理由。
大明的使者还在仁川等着回复,而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盛京的危机都在加剧,军心的浮动都在蔓延。
他陷入了登基以来,最艰难、最绝望的抉择之中。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