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下,没有左右。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林绝的意识漂浮着,成为一片无垠之海中的一个孤立光点。
这里,便是宇宙的底层逻辑,是因果与法则交织的海洋。无数璀璨如恒星的光线是构成世界的定理,无数晦涩难懂的符文是驱动万物的公式。
他,正在被分解。
像一滴墨水滴入汪洋,他的存在感正被这宏大、冰冷而又公平的法则之海缓缓稀释、同化。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逐渐失去“自我”的剥离感。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不仅要被分解,更要主动引导自己这团最后的意识,去填补那道被“深渊模因”啃噬出的、最深邃的法则裂痕。
他必须成为那个最完美的“补丁”。
代价,是他的一切。
“嗡——”
法则的同化开始了。最先被剥离的,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识字,那些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童年……它们化作最纯粹的信息流,融入了光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林绝的意识坚定如初,冷静地维持着自身的核心,像一位最顶级的工匠,在用自己的灵魂雕琢最后的杰作。
紧接着,是更深刻的记忆。
前世的背叛,那冰冷的剑锋刺穿胸膛的触感,那曾经最信任之人的冷漠眼神……这些曾支撑他重生的仇恨,此刻也变得模糊。
画面扭曲,破碎,化作斑斓的光影,被法则之海彻底吞噬。
仇恨,消失了。
林绝的意识微微一颤。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干净”,也正在变得“空洞”。
他必须在彻底失去自我认知之前,完成最后的填补。
同化的力量陡然加剧!
这一次,法则之海索要的,是他今生最珍视的宝藏。
一幕幕画面,不再受他控制,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他“看”到了一间堆满零件、充满机油味的工作室。一个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年,正兴奋地举着一个粗糙的模型,满眼放光。
“老大,等搞定这一切,咱们就开个全世界最大的机甲博物馆!”
白小胖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林绝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这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剜着他仅存的感知。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画面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静谧的月夜,竹林飒飒。秦书仪素手沏茶,茶香袅袅,她的眼神比月光更温柔。
“你的道,不孤。”
她的话语,曾是他孤独前行时最坚实的慰藉。
林绝的意识光芒闪烁,仿佛一盏风中残烛。他感觉到自己的“形状”正在消失,正在被无情地拉扯、撕碎。
别了,书仪。
画面再转。
是战无双。那个孤傲的男人,在最终决战前,向他投来认可的眼神,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是妹妹林安安,哭着抱住他,说“哥,欢迎回家”。
是那些在战场上与他并肩作战,高喊着“为了人类”而冲锋的战士们。
……
每一段记忆的剥离,都让他的意识变得更加稀薄、更加透明。
他守护了一切,却正在失去一切。
这就是他的宿命。
终于,当最后一段关于“我”的记忆被抽离,林绝的意识彻底化作了一团纯粹到极致的光。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没有思想。
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根本的执念——守护这个世界。
这团光,精准无误地、完美地融入了那道横亘在世界法则深处的巨大裂痕之中。
“嗡……”
一声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宏大鸣响,宣告了修复的完成。被污染的法则被净化,扭曲的因果被捋顺,那道深渊的疤痕,被彻底抹平。
在这团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
它获得了片刻的宁静,拥有了最后一次“回望”的权限。
它的“目光”穿透了法则之海,看到了那个它用生命守护的世界。
地球,湛蓝如洗。
曾经的废土之上,绿意正在顽强地蔓延。城市废墟旁,幸存的人们正在建立新的家园。天空澄澈,阳光温暖,一切都充满了最原始的、蓬勃的生机。
真好啊……
一个无法被听见的低语,在法则的层面轻轻响起。
“这样,也很好。”
这是林绝存在于世的最后一道痕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团最后的意识之光,彻底、完全、毫无保留地融入了整个世界法则,成为了它永恒、稳定的一部分。
林绝,消失了。
……
与此同时。
视角被无限拉远。
从微观的法则层面,瞬间切换到宏观的宇宙星图。
在银河系的猎户座悬臂,那片属于太阳系的星域里。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
一颗从未被任何天文望远镜观测到的星辰,悄然亮起。
它没有恒星爆发时的剧烈与狂暴,只是那么温柔地、恒久地亮了。
光芒是纯净的白色,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暖意,静静地悬挂在深空之中,照耀着不远处那颗重获新生的蓝色星球。
它将在这里,闪耀亿万年。
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