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买卖的路子总算捋顺了,往后只需按部就班地采摘、炮制、售卖就行。虽说每一笔挣得不算多,但那银钱也都是实打实的。
安佩兰心里盘算着,还是要把地黄大范围种起来。它跟肉苁蓉、锁阳那些珍贵药材不一样,是能人工规模化种植的药材。
更何况地黄本就偏爱沙土地,还耐寒耐旱,简直是为努尔干的环境量身定做的。
不过眼下已是秋季,终究不是种地黄的首选时节,安佩兰没敢贸然大面积开垦。她只挑了一小块没埋肥、也没改良过的沙地,打算先试种一批,看看这儿的沙壤土到底合不合地黄的性子,也算是探探路吧。
安佩兰从没种过地黄,但她前世和爷爷一起种过地瓜和姜,都是块根类作物,想着种植法子大抵是相通的。
她找了把烤过火的刀,把地黄块根切成小段,每段都仔细留着一两个饱满的芽点。切好后晾干,两天后才动手栽种。
这块试验田选在农田北边,也就二十平方左右的一小块地,就用了原生的沙壤土。挖浅沟摆好块根,覆上细土,只浇了一次定根水,之后便没再特意管护。
安佩兰是想看看这地黄在努尔干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到底能不能靠着自身耐旱的性子存活下来。
试验田倒是省心,那五十亩农田的灌溉问题,最让安佩兰犯愁。
月初浇的那点水,勉强撑到现在,可眼下黄豆正处花期,正是需水的关键时候。水要是跟不上,花期就得缩短,蜜蜂授粉的时间也跟着变少,到最后肯定结不了多少豆荚,这事儿一环扣着一环,半点马虎不得。
眼瞅着天还是没半点要下雨的意思,安佩兰心里清楚,要是再等下去,地里的黄豆就得受影响。
上次浇水李指挥使让遍户们搭把手,但这次却没那么多人能帮忙了,可再难也得扛着。
她打定主意,明天就开始组织家里人,第二次靠人力拉水去浇灌田地,哪怕累点,也得把这关键的花期撑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安佩兰便带着家人忙活起来,浇水的安排和上次大同小异,只是没有足够的水桶,便不再指望骆驼了。只用大黄牛拉着板车,车上稳稳放着八个木桶,去大水井那儿来回运送水源。
家里的两头驴也没闲着,各驮着两个木桶利用家中水源运水,剩下一个木桶倒换接水,能省不少功夫。
然而更棘手的是,这连续的干旱让这眼泉水比之前更细了,虽说众人顺着水道往里凿了十多米,可水流穿过乱石堆时浪费严重,到最后接水的地方,水流竟比小指还细,接满一桶水都要等上半晌,速度慢了不少。
好在这回白长宇、白季青和孟峰都能帮上忙了,加上安佩兰、梁氏、和简氏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人手倒是充足。
白红棉则从现在起,自己赶着骆驼去草场放牧。一则是牛、马、驴都不在,只有高大威猛的骆驼,狼群本身就不敢轻易招惹,再加上巴勒和伊勒的镇守,狼群轻易是不敢上前的。
众人轮换着歇脚、干活,渴了就喝口早上烧的蒲公英水,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喘口气,就这么咬牙坚持了十四五天,才总算把这五十亩大豆浇水、锄草、捉虫,这一套活计都走完了一遍。
努尔干的九月半点没有秋凉,反倒闷得人喘不过气,热得像揣了团火,盼了许久的雨依旧不见踪影,安佩兰这儿的泉水,因着连日的干旱竟彻底断了流。
然而噩耗总是接二连三,最前头最先浇过的地块,早已被烈日烤得干透,裂开细细的纹路。偏偏这时候,大豆正处在鼓粒期,子房慢慢胀成豆荚,虽说需水不及花期那般,可也离不得稳定的水分供给,断水只会结出满枝空荚、瘪粒。
没法子,安佩兰他们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转头就往大水井赶。这回不光大黄牛拉着板车连轴转,两头驴也得跟着去拉水,路途远了,来回一趟耗时更长,每个人都累得脚不沾地。
忙归忙,地黄的事也没落下。还得特意空出人来,跟着秀娘去水沟边采挖地黄,回来后抓紧时间炮制,药材买卖的路子不能断。
就这么连轴转着,他们像定死在这地里头了一样。累到极致时,大脑像蒙了层厚厚的雾,反应都慢了半拍。
每个人的后背都被日头烤得灼痛,露在外面的脖颈、胳膊上的皮肤一层层地掉,新肉刚露出来又被晒得发红,没一块好地方。长时间弯腰劳作,腰杆更是像被抽走了骨头,每次直起身都得扶着腰缓好一会儿。
一直扛到九月下旬,地里的大豆总算有了成熟的模样:叶片渐渐变黄、卷曲,一片片往下落,豆荚变得坚硬饱满,籽粒彻底长实,达到了生理成熟。到这时候,才不用再浇水,只需等着收割就行。
此时他们这才总算得了喘息的机会。
安佩兰坐在田埂上,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目光落在眼前的五十亩大豆地。
豆苗的叶片已泛着黄边,枝桠上挂满了豆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和指腹都磨出了一层厚茧,摸上去糙得很。
白家兄弟和孟峰三人的脸晒得黝黑发亮。简氏和梁氏也操劳的像老爷们似得。
就连两个半大的孩子,也跟着跑前跑后晒脱了皮。
为了这些大豆,从春种到现在,人人都熬得瘦了一大圈,却没一个人喊过苦。
那些顶着烈日拉水的日夜,那些攥着空水桶盼雨的焦灼,那些累得沾床就睡的夜晚,在这一刻都有了着落。
刚进十月门,天气晴朗,正是收割大豆的好时候。安佩兰一声招呼,全家再次都动了起来,人人手里拿着家伙事儿去地里头割大豆。
不管是镰刀还是锄头,离地面十厘米左右砍断就成,每割下十到十五株,就用稻草捆成一小捆,竖在田埂上通风、晾晒。
白家兄弟和孟峰负责收割,简氏和梁氏负责捆扎。
安佩兰和秀娘则带着孩子们,在收割过的地里捡拾掉落的豆荚,那些太小太瘪的就随手丢在土里,权当给田地添了天然肥料。
就这么忙了两天,地里的豆株全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豆捆,在秋日暖阳下晒了三天,豆荚就已经干得发脆,轻轻一碰就能听见细碎的声响。
接下来便是脱粒,拿着一把晒干的豆捆,来回拉扯、用力拍打,金黄的豆粒便簌簌往下掉,落在铺好的麻布上。
脱完后扯起麻布,用力上下颠簸,把豆粒、豆荚壳和碎叶的混合物扬向空中,风一吹,轻飘的杂质被带走,留下沉甸甸的豆粒。之后再用筛子过滤一遍,去除沙土,颗颗饱满的净豆就出来了。
中间掉落在农田里头的大豆,便不再管它们,让它沉入田中补充田里头的氮肥。
将干净的豆粒摊薄在竹席上,再晾晒 2-3天,确保含水量足够低,防止发霉。最后装入麻布口袋放入了窑洞中。
到此,让安佩兰忙了大半年的五十亩黄豆,终于是结束了。
安佩兰用木斗称量后足足有六千四百斤,这个数一出来,让全家都忍不住的沸腾起来。
安佩兰看着这满院的欢喜,没说半句泼冷水的话。她心里清楚,这群从前没怎么沾过农活的少爷小姐、书生汉子,哪懂产量的门道,只觉得这六千四百斤已是天大的收获,那些辛苦劳作,终究没被辜负罢了。
其实,因为现在的计量单位和后世计量单位的偏差,把这些换算成后世的斤数也就四千八百斤而已,加上有意无意间落地里的黄豆,撑死五千斤,也就是说,一亩地只有100斤的产量。
这和他们的劳动比完全不成正比!
安佩兰看着这干旱的努尔干虽然面色不显,心底还是涌起一阵怀疑——开荒到底对不对!这儿到底能不能种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