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珩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撞在她胳膊上时,秦舒菡甚至没反应过来。
后背那点若有似无的推力很轻,却像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她钉在原地的脚步生生推得动了。
她转头,撞进秦景珩沉静的眼眸里,他眉峰微蹙,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喉结滚动,只吐出两个字:
“去吧。”
那声音低沉安稳,像暗室里燃着暖火的炉膛,熨帖了她心头翻涌的乱麻。
秦舒菡深吸一口气,转身时,皇后已经走到了离她不过三步的地方。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不过是极轻的动作,皇后却像是等了千年般,猛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狐裘的暖意裹挟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皇后的怀抱不算宽厚,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仿佛要将她这些年在外的风霜都揉碎在这拥抱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皇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掌心在她背上轻轻摩挲。
而后又急切地捧起她的脸,指尖带着薄茧,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下颌,目光一寸寸扫过,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影。
“让母后看看,让母后好好看看……”
皇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秦舒菡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瘦了,怎么瘦成这样了?颧骨都尖了,手也凉得很……”
她拉过秦舒菡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袖筒里,又摸了摸她的衣服,
“这衣服太薄了,回头母后让人给你做件厚的披风,用上好的白狐皮,保准暖烘烘的。”
秦舒菡望着皇后鬓边刺眼的银丝,望着她眼角堆叠的细纹,望着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憋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喉间哽咽着,轻声唤道:
“母后……”
“哎,母后在呢,母后在呢。”
皇后立刻应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不哭不哭,回来就好,以后别走了,想去哪,让母后陪着你。”
“我好想你。”
秦舒菡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将脸埋进皇后的颈窝,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与安稳。
这句话憋了太久,从她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起,从她解决掉她的亲生父母起,如今终于得以说出口,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眷恋。
皇后身子一僵,随即抱得更紧了,泪水浸湿了秦舒菡的肩头,她一遍遍地拍着秦舒菡的背,声音沙哑却坚定:
“母后也想你,日日想,夜夜想……回来就好,有母后在,以后谁也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
廊下的风轻轻掠过,却吹不散这相拥的暖意。
秦景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柔和下来,眼底漫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紫宸宫的白玉阶上,天光洒在两人的发间、肩头,成了这久别重逢里最温柔的点缀。
秦景珩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女,眼底的笑意尚未褪去,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宫道尽头,几道身影正快步赶来。
为首的正是秦轩烁,他一身月白锦袍,步履匆匆却不失规整,身后跟着几位皇室宗亲与心腹大臣,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与探究。
察觉到秦景珩的目光,秦轩烁加快了脚步,待走近些看清廊下情景,脚步下意识放缓,脸上的急切化作了温和的笑意。
秦景珩迎上他的视线,缓缓抬起手,遥遥向他与身后众人轻点了点头。
秦轩烁心领神会,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止步,自己则停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远远望着相拥的两人,眼底满是欣慰。
几位宗亲与大臣见状,也纷纷收住脚步,默契地保持着距离,没有上前打扰这份迟来的团圆。
廊下的风依旧轻柔,皇后还在细细叮嘱着秦舒菡,语气温柔得能裹住人心,秦舒菡偶尔应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鼻音。
秦轩烁缓步上前,走到她们身边,看向怀中的母女,声音放得极轻:
“母后,舒菡一路劳顿,不如先回宫歇着,有什么话慢慢说。”
皇后这才回过神,抹了抹眼角的泪,拉着秦舒菡的手不愿松开,转头看向秦景珩时,眼底已多了几分暖意:
“是该歇歇,都怪我太高兴了。”
她又转向众人,扬声道:
“都进来吧,舒菡回来了,是天大的喜事。”
秦轩烁身后的众人这才缓步上前,对着皇后与秦舒菡躬身行礼,口中齐声道: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固伦公主。”
秦舒菡抬眸望去,看着一张张既熟悉又添了几分岁月痕迹的脸庞,鼻尖又是一酸,轻轻颔首:
“各位免礼。”
庭院里的天光愈发和煦,久别重逢的暖意漫延开来,将过往的风霜尽数消融。
她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审视,落在秦景珩身上,那眼神掠过他衣袍上的花纹,最终定格在他沉静的眉眼间,轻声开口:
“这位是?”
秦舒菡心头微紧,下意识往前半步,稍稍挡在秦景珩身侧,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音清甜如泉:
“母后,他叫秦景珩,是……我的朋友。”
她指尖悄悄攥了攥袖角,补充道:
“他自小在乡野长大,不太懂宫里的规矩,言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母后多见谅。”
皇后闻言,唇边的笑意深了些,摆了摆手,语气亲和:
“不妨事不妨事,都是年轻人,随性些好。”
话锋一转,她又将目光投向秦景珩,眉梢带着几分好奇:
“不过你也姓秦?倒是与舒菡同姓呢。”
秦舒菡怎会听不出母后话里的试探——皇家姓氏尊贵,寻常人怎敢轻易沾染。
她连忙接过话头,语气自然:
“母后,他本是无姓之人,当年我遇着他时,见他孤苦,便让他跟了我姓秦,连‘景珩’二字,也是我替他取的。”
她说着,抬眼看向秦景珩,眼底带着几分维护。
秦景珩始终垂眸而立,闻言微微颔首,虽未多言,却透着一股沉稳安分。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秦舒菡对他这般维护,便知二人情谊不浅。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拍了拍秦舒菡的手背,凤袍上的金线随着动作闪着微光:
“跟你姓啊,既是你看重的朋友,便不必拘着了。”
她笑意融融,语气不容置疑:
“来人,备车辇,邀秦公子一同回宫,也好让舒菡尽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