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宫墙阴影往僻静处撤离,刚拐过御花园的月洞门,便撞见一队巡夜的禁军迎面走来。
秦舒菡下意识拉着秦景珩矮身躲进旁边的花架后,枝叶繁茂的紫藤萝垂下浓密的花穗,恰好将两人身形遮掩。
禁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几句低声交谈,秦舒菡正屏息凝神观察动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器物落地声。
是瓷杯碎裂的脆响,紧接着便是侍女慌乱的低语:
“二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秦舒菡心头一紧,缓缓侧过身。
花架另一侧的青石板路上,一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正弯腰拾起一片碎瓷,锦袍上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佩,正是三年未见的二皇子秦轩皓。
他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活泼,添了几分沉郁,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几分悲悯的柔光。
“无妨。”
秦轩皓的声音温和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沙哑,他将碎瓷片递给侍女,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花架方向。
秦舒菡立刻压低脑袋,手指扣住腰间的微型武器,后背绷得笔直。
可秦轩皓的脚步却停在了花架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指尖轻轻拂过垂落的紫藤花穗,声音轻得像叹息:
“此处夜深露重,这位宫女为何在此逗留?”
秦舒菡心头一凛,知道躲不过去,只能压着嗓子,模仿粗哑嗓音回话:
“回……回殿下,奴婢奉命收拾御花园的枯枝,一时迷路,正想找路回去。”
她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的侧脸暴露在他眼前。
秦轩皓沉默了片刻,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离她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秦舒菡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那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熏香,三年未变。
“迷路?”
秦轩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御花园的路虽绕,但杂役应当熟悉才是。”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从她微垂的眉眼,到她下意识摩挲袖口的小动作,再到她站姿里藏不住的挺拔。
那是秦舒菡之前一直有的小习惯,即便刻意收敛,也难掩分毫。
秦轩皓的呼吸骤然一滞,瞳孔微微收缩。
他猛地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
秦舒菡被迫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震惊、困惑与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你……”
秦轩皓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尖微微抬起,却又停在半空,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秦舒菡心头一紧,强作镇定:
“殿下说笑了,小的只是个普通杂役,怎会像殿下认识的人?”
“不,不是说笑。”
秦轩皓的目光愈发专注,像是要透过她暗沉的肤色、朴素的衣着,看清她的本质,
“你很像我妹妹,舒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思念与痛楚,
“我的皇妹,固伦公主。三年前,她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秦舒菡浑身一僵,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她没想到,他竟会觉得自己像当年的自己。
如今的她刻意扮丑,褪去了所有明艳,可骨子里的气韵,竟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殿下认错人了。”
秦舒菡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声音依旧粗哑,
“公主金枝玉叶,小的蒲柳之姿,怎敢与公主相提并论。”
秦轩皓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眼底的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笃定的执着。
他忽然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被秦舒菡猛地侧身躲开。
“殿下自重!”
秦舒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秦轩皓却不气馁,反而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侍女吩咐:
“你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侍女们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违抗,连忙躬身退下。
御花园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人,秦景珩在一旁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秦轩皓再次蹲下身,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期盼:
“我知道你不是她,可你真的太像了。尤其是你的眼睛,你的小动作……”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秦舒菡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久留。
她正欲开口拒绝,远处忽然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显然是巡夜的队伍折了回来。
秦景珩立刻抬手,对着秦舒菡比了个撤离的手势。
“殿下,小的真的该走了。”
秦舒菡对着秦轩皓躬身,语气坚定,
“殿下认错人了,小的只是个普通杂役,不敢耽误殿下时间。”
说罢,她拉着秦景珩,转身便要往暗处跑去。
“等等!”
秦轩皓连忙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他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衣角,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低头看着那片普通的灰布衣角,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一定不简单。”
夜色中,他的目光投向宫外山崖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当年舒菡的“死”,绝非意外,这三年,他隐忍蛰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的二皇子。
如今出现了一个与舒菡如此相似的人,这绝不是巧合,他定要查清楚她的身份,护她周全,也查明当年的真相。
而另一边,秦舒菡与秦景珩一路疾行,直到远离御花园,才停下脚步。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灶灰,眼底凝着一丝深思:
“秦轩皓觉得我像当年的自己。”
秦景珩眉头紧锁:
“二皇子向来低调,这三年在朝中几乎没有存在感,没想到他对您的执念如此之深。
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追查你的身份?”
秦舒菡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暂时不会。他只是觉得相似,并未起疑我的真实身份。只是……”
她顿了顿,想起秦轩皓眼底的思念与决绝,心头泛起一丝不安,
“他这三年,恐怕变了很多。我们的调查,又多了一个变数。”
她抬头望向夜空,月色被乌云遮蔽,皇城的夜色愈发浓重。
秦轩皓的执念,长笛盒的疑云,鱼一的悸动,皇后的思念,皇上的莫测亦或是担忧……
所有的线索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而她知道,这场潜伏在皇城的暗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