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旷从傻柱家出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深知自己跟许大茂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交情淡得很,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十有八九得碰一鼻子灰。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二哥阎解放。当年二哥的工作就是许大茂帮的忙,由二哥出面牵线,总比自己硬闯要好。
想到这里,阎解旷也顾不上天色已晚,拔腿就往二哥家跑。阎解放和媳妇曾玲在文化馆附近的胡同里租了两间小平房,刚收拾完准备歇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见是三弟阎解旷满头大汗地站在外面,阎解放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把弟弟让进屋,曾玲也给倒了杯凉白开。
“解旷,这么晚跑来,出啥事了?”阎解放关切地问。
阎解旷一口气把家里被骗、傻柱不靠谱、自己面临下乡的紧迫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眼巴巴地看着阎解放:“二哥,现在只能指望许大茂了!当年他能帮你,说不定也能帮帮我!你可得拉弟弟一把啊!”
阎解放听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低着头半天没吭声。他不是不想帮亲弟弟,可这事太难了。他自己和媳妇都在文化馆工作,虽然是文艺单位,但也深知现如今为了躲避上山下乡,一个临时工的岗位有多么抢手,背后得有多少人情和关节要打通。许大茂说到底就是个电影放映员,上次能帮上忙,已经是运气成分居多,现在时过境迁,哪有那么容易?
曾玲见丈夫为难,便主动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现实的考量:“解旷,你的难处,哥和嫂子都明白。可是……这么突然地去找许大茂,开口就是求人办这么大的事,恐怕……许大茂也就是个普通放映员,当年帮你哥那也是碰巧了机会。现在这形势,临时工一个萝卜一个坑,难啊。”
阎解旷见二哥不表态,反倒让二嫂出来打圆场,心里那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二哥!咱们可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啊!你经常下乡演出样板戏,乡下啥光景你不知道吗?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还吃不饱!那还是近郊!要是把我分到那些穷山恶水的地方,我还能有活路吗?你就真忍心看着你亲弟弟去受那份罪?!”
他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是,我知道难!可再难也得试试啊!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下乡名单下来,把我发配出去?二哥,你就帮帮我,带我去找一下许大茂,成不成,我都不怨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阎解放被弟弟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哀求说得面红耳赤,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弟弟年轻却充满恐慌的脸,想起自己当年找工作的艰难,终究是狠不下心肠。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你别嚷嚷了。明天……明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带你去找一趟许大茂。但是解旷,我把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帮你引个路,搭个话。具体成不成,许大茂肯不肯帮忙,能帮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和你跟人家怎么谈了。哥能力有限,你别抱太大希望。”
阎解旷听到二哥终于松口,心里一块石头算是暂时落了地,虽然知道前路依然渺茫,但总算是有了个方向。他连忙点头:“成!二哥,谢谢你!明天晚上我等你!”
从二哥家出来,夜风一吹,阎解旷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心里一半是失望,一半还残存着点希望。二哥虽然没大包大揽,但总算答应明晚带他去见许大茂。这总算是个方向,比吊在傻柱那棵歪脖子树上强。他知道,所有的希望,现在都系在了明天晚上与许大茂的那场见面上了。而成败与否,依旧是个未知数。
第二天一早,傻柱忍着身上的酸痛和胯下隐隐的不适,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轧钢厂三食堂后厨。他一进门,原本喧闹的后厨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那张青紫交加的脸上和别扭的走路上。想笑又不敢笑,气氛有些诡异。
只有帮厨刘岚,仗着自己和李怀德主任那点互知深浅的关系,平日里在食堂就有点肆无忌惮。她看着傻柱这副尊容,把手里的菜刀往案板上一剁,叉着腰,故意拉长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开口道:“呦!何大班长!您这是咋啦?昨儿晚上这是上哪儿卖力去了?还是早上起晚了,步子迈得太快——扯着蛋了?”
“噗嗤——”
“嘿嘿……”
她这话音刚落,后厨里几个年轻的帮厨和杂工实在憋不住了,低笑声此起彼伏。
傻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嘎吱响,要是搁在平时,他早就一句“孙子哎”骂回去,甚至可能抄起炒勺就跟其他人干架了。但今天,他硬生生把这口恶气咽了回去。他脑子里清醒得很:要求李怀德办事,眼下还得靠刘岚这个“枕边风”来牵线搭桥。自己在三大爷面前吹嘘能直闯李怀德办公室,那纯属是撑场面的话,真要去办,还得走刘岚这条路子。
他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刘岚讪讪地道:“岚姐,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早上起来上厕所,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试图用好处堵刘岚的嘴:“那个……岚姐,今儿有肉菜,等会儿炒好了,您先打,挑好的捞!马华!还愣着干嘛?赶紧准备配料!都动起来!别偷懒!”
他一边吆喝着指挥干活,一边瞅准个机会,凑到正在慢悠悠洗菜的刘岚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岚姐,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刘岚斜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慢条斯理地洗着手里的葱。
傻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我们院一邻居,家里小子到了下乡的年纪了,家里着急上火,想找个临时工的工作躲一躲。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在李主任面前……给递个话?看看厂里有没有啥空缺,哪怕是扫大街、看仓库的都成!”
刘岚听完,把手里的葱往水池里一扔,溅起几滴水花。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傻柱:“呵!傻柱,你现在能耐了啊?都开始帮人跑工作了?还是院里邻居?跟你啥关系啊?这么上心?”
傻柱被问得有些尴尬,支吾着:“嗨!街里街坊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主要是看那孩子可怜……岚姐,您人脉广,面子大,在李主任那儿能说上话,就帮帮忙呗?事成之后,我……我请您吃饭!你看行么!”
刘岚哼了一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拿起另一根葱继续洗,嘴里含糊地说:“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我这还一堆活儿呢!李主任那边……我瞅机会看看吧,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难着呢!”
傻柱一听这话,虽然没得到准信,但至少刘岚没一口回绝,这就算有门儿!他连忙点头哈腰:“哎哟!谢谢岚姐!太谢谢您了!您多费心!多费心!” 说完,才心绪稍定地转身去忙活炒菜了,只是走路那姿势,依旧透着几分滑稽和狼狈。
后厨里,油烟重新升腾起来,锅铲碰撞声再次响起,但每个人看傻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味道。而傻柱心里,则开始盘算着,今晚回去该怎么跟望眼欲穿的三大爷交代,才能既保住自己的面子,又能把这事儿继续推动下去。他知道,光靠刘岚这“瞅机会看看”,还远远不够。
第二天傍晚,阎解放果然如约从文化馆下班后回到了四合院。他没直接回家,先到了前院父母那里。阎解旷早就等着了,见状立刻迎了上去。
阎解放却转身从自己带的布兜里掏出两瓶“二锅头”和一条“大前门”香烟。阎解旷一看,愣住了:“二哥,你这……去许大茂家还得带这个?”
阎解放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空着手去求人办事?你以为是你亲哥呢?许大茂那人,无利不起早,不带点东西,门儿都没有!这还是你二嫂提醒我的。” 阎解旷这才恍然,心里对二哥二嫂多了份感激,也更体会到了求人的不易。
兄弟俩提着烟酒,来到后院许大茂家。许大茂刚吃完饭,正翘着二郎腿剔牙,娄晓娥在收拾碗筷。见到阎家兄弟提着东西上门,许大茂小眼睛眯了眯,心里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表面上却故作惊讶:“哟!解放?解旷?稀客啊!快进来坐!”
一番寒暄客套后,阎解放把烟酒放在桌上,说明了来意,恳请许大茂看在当年帮过自己的份上,再伸伸手,帮弟弟阎解旷想想办法,找个临时工躲过下乡。
许大茂听完,嘬了下牙花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解放兄弟,解旷老弟,不是哥不帮你们,是哥现在真没这个能力了!哥们儿我就是个放电影的,能有多大面子?当年也是运气好,碰巧了。现在……唉,你们也知道,风向变得快,我以前认识的那些领导,不是在牛棚里蹲着,就是在街上扫大街呢!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安排工作?这事儿,我真帮不上忙,爱莫能助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阎解旷一听就急了,带着哭腔哀求:“大茂哥!求求您了!您门路广,再想想办法吧!我知道您有本事!我不能下乡啊,那地方太苦了……”
许大茂还是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就在这时,在一旁教儿子女儿写作业的娄晓娥,似乎无意地搭了句话:“哎,大茂,我好像记得……前院李成钢他表弟,叫王定平的那个,不是在轧钢厂给那个李怀德主任当联络员吗?听说挺受重用的。”
许大茂一听,心里暗骂娄晓娥这傻娥子多嘴,脸上却不动声色,赶紧把话头接过来,对阎家兄弟说:“嗨!你说王定平啊?那是人李成钢的表弟,跟我许大茂有啥关系?我就是认识,点头之交而已。人家现在是大领导身边的红人,忙得很!咱够不着,也求不上啊!”
阎解旷却像是又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大茂哥!谁不知道您和李成钢关系铁啊!当年你们……呃,那是从小玩到大,现在是院里公认的交情最深!您出面去跟李成钢说说,李成钢再跟他表弟递个话,这不就有门路了吗?大茂哥,弟弟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
许大茂心里盘算着,他跟李成钢的关系是铁,但这事他可不敢替李成钢做主。但阎解旷这话捧得他有点舒服,而且这事牵扯到李成钢的表弟王定平,他到是想借这个机会和王定平熟悉熟悉。他不能像傻柱那样大包大揽,但可以留个活话。
于是,他故作沉吟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解旷啊,你看你这话说的……唉,行吧,看你这么着急,你二哥阎解放又亲自来了。这样,我明天呢,找个机会,碰见李成钢的时候,帮你提一嘴。但是!”
他加重语气,盯着阎解旷:“我可不敢打包票!第一,李成钢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我说了不算。第二,就算他愿意帮忙,他表弟王定平那边是什么情况,买不买账,更是两说。现在这年头,办事难着呢!你呀,也别抱太大希望,就当是多个路子试试。成不成,都别怨我,行吧?”
阎解旷一听有门儿,连忙点头如捣蒜:“行行行!大茂哥,太谢谢您了!成不成弟弟都感激您!您能帮我说句话,就是天大的情分了!”
从许大茂家出来,阎解旷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虽然许大茂没给准话,但至少答应去问李成钢了,这比傻柱那种漫无边际的吹牛听起来靠谱得多。他现在只能忐忑地等待许大茂那边的消息,同时心里也明白,希望依旧渺茫,命运的砝码,似乎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阎解放看着弟弟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年头,想安安稳稳留在城里,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