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炸开的瞬间,程知遥只觉得耳朵嗡了一声,整个人被往上拽。她没睁眼,手死死抱着那块熔岩石板,指节发白。吊坠贴在胸口,有点凉。
她记得仓仔最后说的话:“你说过要活下去。”
那时候系统声音都断了,像快没电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响。可这句话她听清了。不是任务指令,也不是吐槽警告,是它第一次,用正常语气说话。
她睁开眼,头顶岩层正在碎裂,熔岩一串串往下掉,有的砸在反重力装置外壳上,“滋啦”一声冒起黑烟。岩浆兽群乱成一团,有两只被落石直接拍进裂缝,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铁锤还在高台上。
他把双头锤卡进了控制台的缝隙里,整个人压上去,像堵门的沙袋。火光照着他半边脸,另一侧已经看不清轮廓。
“人类!”他吼,“去把观星庭炸了!别回来!”
她点头。不是回应他,是告诉自己:这事儿我记下了。
她腾出一只手,把石板塞进空间仓库最里面。那里还剩点东西——半管治疗药水、烧焦的冲锋衣碎片、激光笔的残壳。都是以前世界留下的破烂,但她一直没扔。
现在这些东西和石板躺在一块儿,成了她全部家当。
脚下地面又震了一下,她差点跪倒。反重力装置面板闪着红光,一行字跳出来:“升空模式不可逆,目的地需手动输入。”
她盯着石板。刚才在崩塌前,石板上的坐标链自动浮现出来,九个世界连成一条线,终点指向一个叫“现实母域”的地方。名字听着像正规项目,但她不信这个。
姜明川临走前说密码是吊坠的共振频率。可星轨也用了吊坠做追踪器。谁真谁假?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件事:不能停。
她伸手调出虚拟键盘,把坐标输进去。手指有点抖,按错了两次。第三次才成功。
系统提示音响起:“坐标锁定,穿越通道开启,预计耗时七分十三秒。”
话音刚落,空气扭曲了一下。
一道残影从能量乱流里冒出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是姜明川。只剩半边身子完整,机械义眼黑着,脸上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画。
“别信……”他开口,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任何完整的答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就碎了。不是爆炸,也不是消失,就像一张老照片被撕成粉末,飘在热风里。
程知遥看着那片空地,没说话。
她想起第一次见姜明川时,他在沙漠据点外站着,手里转着那个青铜罗盘。她说你是叛逃者吧?他说我是来纠正错误的。
现在他的错误,她的任务,铁锤的命,仓仔的存在,全都压在这块石板上。
她转身走向反重力装置核心舱。外壳烫得没法碰,她扯下一段工装裤布条裹住手,拉开舱门钻进去。里面窄得只能蹲着,各种线路裸露在外,像一堆纠缠的蛇。
她摸到主控杆,用力往下压。
“咔。”
整块地窟猛地一震,开始往上冲。
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高台彻底塌了。铁锤不见了,只有那柄双头锤还插在废墟里,锤头沾满熔岩,在火光中泛着暗红。下一秒,一大块岩石砸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岩层断裂的“咔嚓”声。地窟像一块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头,直冲云层。她听见岩浆兽的嘶吼渐渐远去,有的掉下去了,有的撞上了山壁。
她靠在舱壁上,喘气。
这时候要是仓仔还在,肯定又要开始念叨:“警告!检测到宿主心率超标!建议立即启动紧急自保协议!”
它总爱用这种话吓唬她,其实就是在提醒她别硬撑。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但现在没人说话了。没有系统提示,没有吐槽,没有任务弹窗。安静得让她耳朵疼。
她低头看手腕。绿色纹路还在跳,但不再发烫。林夕留下的印记变得很淡,几乎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告别。
外面天色忽然亮了。
不是火光,是真正的光。一轮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金色阳光扫过天空,正好照在前方一道裂开的空间缝上。那道缝像刚划破的皮肤,边缘还有些微颤动。
地窟正朝着那条缝冲过去。
她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重新检查了一遍背包挂件。防晒霜、备用电池、小刀都在。她顺手把眼镜推到头顶,这是她每次准备动手前的习惯动作。
石板在仓库里安好,坐标已确认。不管前面是不是陷阱,她都得走这一趟。
母亲给的吊坠晃了一下,碰到金属舱壁,发出轻微的“叮”声。
她抬手握住它。
小时候她问妈妈,为什么星星会亮?妈妈说因为有人在远方点亮了灯。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了。
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哪怕没人知道。
地窟速度越来越快,离时空裂缝只剩几十米。阳光洒进来,照在她脸上,有点刺眼。
她闭上眼。
耳边仿佛响起仓仔的声音:“喂,宿主,这次别搞砸啊。”
她轻声说:“这次,我自己来。”
装置撞入裂缝的瞬间,整片空间抖了一下。
光变成流动的线条,缠绕在地窟周围。她看见无数画面闪过——绿洲的沙暴、海底城的灯光、冻土上的脚印、沙漠里的水井……全是她去过的地方。
还有一个画面她没见过:一栋普通居民楼,阳台上晾着衣服,一个小女孩坐在窗边看书。镜头拉近,那孩子抬起头,戴着圆框银边眼镜,扎着高马尾。
和她一模一样。
她想伸手碰那个画面,但它太快了,一闪而过。
接着所有光收拢,集中在前方一点。
新的世界正在打开。
她的手指抓紧了舱门把手。
地窟穿过裂缝的最后一刻,她睁开眼。
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映出一层浅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