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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地下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循环着经过十三层过滤的洁净空气。萨米尔站在主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期间只短暂休息过三次,每次不超过二十分钟。但此刻,他感觉不到疲倦,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全息投影在控制室中央展开,显示着地球的实时模型。蓝色的大陆轮廓被密密麻麻的数据点覆盖,每一个点代表一座“守护者”能量护盾发生器的位置。全球共三百六十七座,分布在各大洲的预定坐标,其中十二座是主节点,其余是次级节点。从轨道上看,这些节点构成一个围绕地球的复杂多面体网络——萨米尔称之为“戴森网”,取自那位构想用巨构建筑包裹恒星的物理学家的名字。
但眼前的护盾不是包裹太阳,而是保护地球。
“东京节点温度异常,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七。”一名年轻助手报告,声音里带着紧张,“冷却系统已经满负荷运转,但热力学第二定律不是我们能谈判的对象。”
萨米尔调出东京节点的实时数据。那座位于东京湾人工岛上的护盾发生器,正因超导线圈的交流损耗而产生过热。设计时已经考虑了最极端情况,但实际运行的能量密度还是超出了预期。
“启动液氦辅助冷却,注入储备量的百分之三十。”萨米尔快速输入指令,“同时将能量负载的百分之十五转移到首尔和北京节点。戴森网的冗余设计就是为这种时刻准备的。”
指令下达后三秒,东京节点的温度曲线开始回落。但代价是首尔和北京节点的负载增加了,它们的超导磁体也开始发出过载预警。
这就是戴森网的脆弱之处——它不是一件完整的装备,而是由数百个独立单元组成的系统。任何一个单元的故障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整个护盾失效。就像用细线编织的渔网,单根线很脆弱,但编织成网后可以承受巨大压力,前提是没有哪根线先断裂。
“萨米尔博士,月球指挥中心的紧急通讯。”另一名助手说。
陈锋的影像出现在侧屏上。背景是月球指挥中心繁忙的景象,但陈锋本人看起来比萨米尔更疲惫,他的机械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
“萨米尔,我们需要护盾在十二小时内达到完全功率。”陈锋开门见山,“观察者舰队已经越过火星轨道,速度提升到每秒一千两百公里。按照这个加速度,抵达地球轨道的时间比预计提前了十八小时。”
萨米尔看了一眼戴森网的状态面板。当前护盾整体完成度百分之八十七,其中能量场强度只达到设计值的百分之六十五。最薄弱的是南太平洋区域——由于缺乏陆地支撑,那里的节点全部建在浮动平台上,稳定性存在问题。
“我需要二十四小时。”萨米尔说,“南半球的三个主节点还在调试阶段,如果强行提升功率,可能会——”
“没有二十四小时了。”陈锋打断他,调出一段实时影像。
画面来自还在小行星带附近残存的观测站。观察者舰队——现在只剩下十一艘完好的舰船,那艘受损的已经被其他舰船“吞噬”了,舰体材料被重新分解利用——正在改变阵型。它们从紧凑的六边形扩展成一个松散的球面阵列,每艘舰船之间的距离从原来的几百公里拉大到数千公里。而在阵列中央,某种能量正在汇聚。
“它们在准备什么?”萨米尔问,尽管他已经猜到答案。
“林海的分析是,它们在蓄能准备一次大规模扫描或者攻击。”陈锋说,“能量特征与之前摧毁‘天罚’平台的那种武器类似,但规模大了三个数量级。如果让这发攻击直接命中地球……”
他没说完,但萨米尔明白了。不需要直接命中,只要擦过大气层,那种时空扭曲效应就足以撕裂地球的磁场,扰乱板块结构,甚至可能改变行星的自转速度。后果将是全球性的地质灾难。
“十二小时。”萨米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会让戴森网在十二小时内上线。但陈锋,你必须明白,这种赶工意味着护盾的稳定性会下降。可能会出现过载热点、局部失效,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护盾本身可能成为武器。”萨米尔调出理论模型,“戴森网的原理是在地球周围制造一个可控的引力场和电磁场复合屏障。但如果能量输入不稳定,屏障可能会出现畸变。最坏情况下,护盾内部的时空曲率发生剧烈变化,可能会……把地球表面的一部分撕下来。”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助手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萨米尔。
“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是多少?”陈锋问。
“理论上低于百分之一。”萨米尔说,“但我们现在处于非理论情况。观察者舰队的能量特征正在干扰地球周边的量子真空涨落,这种干扰会影响戴森网的场稳定性。我需要艾莉丝和默斯的帮助——只有量子脑域的计算能力,才能在如此复杂的干扰环境下实时调整护盾参数。”
“我会协调。”陈锋说,“十二小时,萨米尔。全人类的命运就压在你和那张网上。”
通讯切断。
萨米尔转过身,面对实验室里的二十三名团队成员。他们中有物理学家、工程师、程序员,平均年龄三十四岁,每个人都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度过了过去三年的时光。有些人为了这个项目推迟了婚期,有些人错过了孩子的出生,所有人都放弃了正常的生活,只为建造这个可能永远用不上的护盾。
而现在,它要用上了。
“各位。”萨米尔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响起,“我们都知道情况了。十二小时后,观察者舰队将进入攻击位置。我们的任务是在那之前,让戴森网达到完全功率运行状态。”
他调出全球节点分布图。
“当前主要问题是南太平洋区域的节点稳定性。因为缺乏陆地锚点,浮动平台在强能量场中会产生微幅位移,这些位移累积起来会导致整个护盾网络出现相位偏差。”
“我们可以启动动态补偿算法。”负责软件系统的安娜说,“让节点根据相邻节点的位置实时微调自己的场发生器角度。但这需要巨大的计算量,而且有延迟风险。”
“用默斯。”萨米尔说,“艾莉丝已经同意将量子脑域的部分算力分配给我们。安娜,你负责和月球那边对接,建立实时数据通道。”
“明白。”
“然后是超导材料的临界电流问题。”材料专家汉斯推了推眼镜,“在强时空畸变环境下,超导体的迈斯纳效应可能会出现异常。东京节点刚才的过热只是开始,如果观察者使用那种武器,整个护盾网络的超导线圈都可能失效。”
“解决方案?”
汉斯调出一组数据:“我设计了一种多层复合超导带材,在现有线圈外层再缠绕一层,两层的电流方向相反。这样当外部磁场干扰导致一层失超时,另一层可以暂时接管电流负载,直到第一层恢复。但这需要……重新绕制所有主节点的线圈。”
“我们没有时间重新绕制三百多座节点的线圈。”萨米尔摇头。
“不需要全部。”汉斯放大图像,“只需要十二座主节点。如果主节点的稳定性得到保证,次级节点的容错率可以提高百分之三百。而且主节点的分布位置可以覆盖全球。”
“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动用所有备用材料和机器人,大概八小时。”
萨米尔快速计算。八小时完成主节点改造,剩下四小时调试和联网测试。时间刚好,但没有任何容错空间。
“去做。”他说,“调用所有可用资源,包括军方的工程机器人和月球基地的远程协助。告诉所有人,这是最高优先级。”
命令下达后,全球范围内的“守护者”节点开始了疯狂的最后冲刺。在南太平洋,十二座浮动平台调整了锚定系统,将深海钻探设备改造成临时稳定桩,打入海底岩层;在喜马拉雅山脉,节点建在五千米海拔的冰川上,工程师们冒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加固防护罩;在撒哈拉沙漠,太阳能电池阵列全功率运行,为节点提供额外的应急电力。
萨米尔盯着全球节点的状态面板。完成度从百分之八十七缓慢爬升:百分之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第七小时,第一个危机爆发。
非洲节点的通讯突然中断。不是逐渐减弱,而是瞬间消失,就像被从地图上抹去了一样。萨米尔调取轨道卫星的监控画面,看到节点所在的位置——刚果盆地深处——出现了一片奇怪的雾状区域。那雾不是水汽,而是某种扭曲光线的空间畸变。
“是观察者的试探性攻击。”林海的声音通过紧急频道传来,“它们在测试地球的防御。刚果节点正好在它们的攻击路径上。”
“护盾还没完全上线,节点是暴露状态。”萨米尔感到一阵寒意,“其他节点会不会——”
话音未落,南美洲的巴西节点也失去了信号。然后是澳大利亚的珀斯节点。
三个节点几乎同时被“抹除”。
“它们不是随机攻击。”艾莉丝的声音加入通讯,她的语调很奇怪,像是在梦呓,“默斯在分析攻击模式……这些节点在量子层面上有相似的特征共振频率。观察者找到了我们护盾网络的‘指纹’,它们在顺着这个指纹追踪所有节点。”
“那意味着所有节点都有危险。”萨米尔强迫自己冷静,“我们能改变共振频率吗?”
“可以,但需要全局重新校准。”安娜报告,“所有三百六十七座节点必须同步调整场发生器参数,这个过程需要至少两小时。而且在此期间,护盾会暂时关闭。”
“我们不能关闭护盾,否则观察者会直接攻击地球本身。”萨米尔快速思考,“有没有办法制造假目标?让观察者追踪错误的频率?”
汉斯突然开口:“多层复合超导带材!如果我们在主节点上使用这种材料,它的电磁特征会变得复杂,不再是单一的共振频率。而且我们可以主动调制频率,制造一个‘诱饵’信号,把观察者的攻击引向预设的方向。”
“预设的方向?”萨米尔问。
汉斯调出地球轨道图:“这里。拉格朗日点L2,距离地球一百五十万公里。我们可以把诱饵信号源设在那里,让观察者以为那是护盾网络的核心。”
“但观察者不会上当,它们有高精度的扫描能力。”
“所以我们需要让诱饵足够真实。”艾莉丝说,“默斯可以模拟整个护盾网络的量子态特征,并将这个模拟态投射到L2点。但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接入戴森网的控制系统。”
这意味着将人类最强大的防御网络与一个半外星的人工智能连接。风险不言而喻。
萨米尔看向屏幕上还在不断消失的节点信号。马来西亚节点刚刚失联,日本北海道的节点发出过载警报。每失去一个节点,护盾网络的完整性就下降一分。按照这个速度,不等完全上线,戴森网就会被逐个击破。
“授权接入。”萨米尔说,“安娜,给艾莉丝开放最高权限。汉斯,开始改装主节点。其他人,全力维护剩余节点的稳定。我们还有五小时。”
接下来的五小时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也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在月球,“方舟之心”控制室内,艾莉丝将自己更深地接入神经接口。银色光纤从她的脊椎延伸端蔓延开来,像根系般扎入控制台的接口。她的意识开始扩展,感知到地球轨道上那些节点发出的微弱电磁信号。通过默斯的协助,她开始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覆盖整个地月系统的量子幻影。
在L2点,三颗早已部署在那里的通讯卫星启动伪装程序。它们原本用于深空探测,现在被重新编程,开始发射与戴森网主节点完全相同的信号特征。更巧妙的是,艾莉丝让这些信号存在微小的“缺陷”,就像真正的系统会有的不完美之处,让诱饵更加可信。
在地球上,汉斯的团队以惊人的速度改造着主节点。工程机器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在超导线圈外层缠绕新的复合带材。东京节点在改造过程中因过热发生局部失超,喷出的液氦在空气中瞬间凝固成白色冰雾,差点导致整个节点爆炸。但工程师们冒着生命危险冲入现场,手动切断了受损部分的电路,保住了节点核心。
萨米尔坐镇柏林地下指挥中心,协调全球行动。他同时处理着十七个通讯频道,快速做出决策。当印度节点报告冷却剂泄露时,他命令就近的军用运输机空投备用物资;当格陵兰节点因极寒天气导致机械故障时,他调动了驻扎在那里的极地科考队协助维修。
第四小时,观察者的攻击模式改变了。
它们不再逐个摧毁节点,而是开始同时攻击多个目标。从卫星图像看,地球表面出现了十几个扭曲的光斑,就像透过火焰看报纸上的字,一切都变得模糊、变形。这些光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戴森网的关键连接点。
“它们在尝试瓦解整个网络的结构。”林海分析,“攻击不再针对节点本身,而是节点之间的能量连接通道。如果让它们切断这些通道,护盾即使上线也会变成一堆互不相连的碎片。”
“艾莉丝,诱饵起作用了吗?”萨米尔问。
“部分起作用。”艾莉丝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观察者分出了一部分扫描资源追踪L2点的信号,但主体攻击仍然针对地球。默斯说……它们足够聪明,不会完全上当。它们同时在验证多个可能性。”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萨米尔调出戴森网的最后一项功能——那是设计之初就埋设的,但从未打算真正使用的功能。文档里称之为“最终协议”,更直白的称呼是“自杀式防御”。
“启动相位锁定。”萨米尔下令,“将所有节点能量场的相位强制同步,形成单一共振体。这样观察者就无法单独攻击某个节点或连接通道,因为它们面对的是一个整体。”
“但相位锁定会导致能量场内部应力急剧增加。”安娜警告,“所有节点的负载会瞬间飙升到设计值的百分之三百。节点可能撑不过十分钟就会全部过载烧毁。”
“十分钟就够了。”萨米尔看着倒计时,“观察者舰队将在九分钟后进入最佳攻击位置。如果它们在那时发动攻击,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护盾来抵挡。十分钟后,要么攻击结束,要么我们都已经不需要护盾了。”
命令被传达下去。全球范围内,所有还在运行的“守护者”节点开始执行最终协议。超导线圈的电流被强行调整到相同相位,能量场从分散的网络聚合成一个整体。节点之间的连接通道亮起刺眼的光芒,从轨道上看,地球像是被一个发光的网格包裹了起来。
但代价立刻显现。
东京节点的超导磁体在相位锁定后的第三十七秒爆炸。不是因为过热,而是因为巨大的电磁应力超出了材料的承受极限。爆炸摧毁了整座节点设施,连带东京湾人工岛的三分之一被炸成碎片。死亡人数初步估计超过两千,大多是坚守岗位的工程师和军人。
然后是洛杉矶节点、开罗节点、孟买节点……
一个个节点在过载中爆炸,像地球表面绽放的死亡之花。每失去一个节点,护盾的整体强度就下降一分,但相位锁定确保了只要还有节点存活,护盾就不会完全消失。
萨米尔盯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绿色光点。三百六十七,三百二十一,二百八十五,二百四十……
“观察者舰队进入攻击位置!”陈锋的警告声传来。
在地球轨道外一百二十万公里处,十一艘观察者舰船同时调整姿态。它们表面的光脉亮度骤增,从蓝红色转为纯粹的炽白。舰体周围的时空畸变变得肉眼可见——就像高温空气让景象扭曲的那种效果,但范围巨大得多。
然后,攻击来了。
不是光束,也不是实体武器,而是一种空间的“褶皱”。就像有人抓住宇宙这块布料的一角,猛地抖动了一下。抖动产生的波动以光速传播,所过之处,小行星带残存的岩石被无声地碾碎成基本粒子,地球的磁场像被狂风吹袭的烛火般摇曳不定。
波动撞上了戴森护盾。
那一刻,地球上所有还活着的生物都感觉到了某种变化。不是声音,不是震动,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摇晃”。鸟类从空中坠落,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失去了方向感;深海鱼类浮上水面,茫然地游动;连植物都出现了异常,有些迅速枯萎,有些疯狂生长。
护盾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但代价是七十八个节点同时过载爆炸。现在全球只剩下不到一百个节点还在运行,它们大多分布在人迹罕至的极地或深海,因为位置偏远而承受了较小的攻击压力。
“护盾强度下降至百分之四十二。”安娜报告,声音在颤抖,“如果再来一次同样强度的攻击……”
“它们会再来。”林海说,“观测数据显示,观察者舰队正在重新蓄能。这次蓄能时间更长,意味着下一击威力更大。”
萨米尔看着屏幕上稀疏的节点分布。护盾已经千疮百孔,像一张被蛀虫啃食过的蛛网。但他注意到一个现象:所有爆炸的节点都在护盾与攻击波动直接接触的区域,而那些位于“波谷”区域的节点——攻击波动相对较弱的区域——大多幸存了下来。
“攻击不是均匀的。”萨米尔调出攻击波动的三维模型,“它有峰有谷,就像任何波动一样。如果我们能预测下一波攻击的波峰位置,提前让那些区域的节点暂时下线……”
“然后在波谷位置集中所有能量,强化护盾。”艾莉丝接过话头,“但我们需要极其精确的预测,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一秒,否则节点会错过最佳下线时机,被波峰直接摧毁。”
“默斯能计算吗?”萨米尔问。
“可以,但需要更多数据。”艾莉丝说,“我需要观察者舰队的实时能量流动信息,越详细越好。”
叶薇的声音突然插入通讯:“‘盘古号’可以靠近侦察。我们还有几台远程探测器,可以冒险飞到舰队附近。”
“太危险了。”陈锋说,“你们上一次已经损失了六台机甲。”
“总比坐等地球被摧毁好。”叶薇的声音很坚定,“给我五分钟,我会把数据传回来。”
五分钟后,“盘古号”释放了四台高速探测器。这些小型飞行器以极限加速度冲向观察者舰队,在距离舰队十万公里处开始环绕飞行,采集能量特征数据。其中三台很快被舰队的防御系统摧毁,但最后一台坚持了宝贵的十七秒,传回了关键信息。
数据流入默斯的量子计算矩阵。艾莉丝的意识在数据海洋中穿行,寻找规律。她感受到观察者能量流动的节奏——那不是随机的波动,而是某种复杂的多维度周期函数。就像交响乐,有多个声部同时进行,但遵循着统一的节拍。
“找到了。”艾莉丝睁开眼睛,“下一波攻击将在六分十二秒后到达。波峰位置预测如下……”
一组坐标出现在萨米尔的屏幕上。他快速比对护盾节点的分布,找到了位于波峰区域的十九个节点。
“这些节点,在攻击到达前零点三秒暂时下线。”萨米尔下令,“其余所有节点,将能量输出集中到波谷区域的三十四个节点上。我们要在护盾上制造一个‘凸透镜’,把攻击的能量偏转到太空深处。”
命令被执行。节点操作员们——那些还活着的人——在倒计时中执行着可能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操作。有些人对着家人的照片说了再见,有些人默默祈祷,但所有人的手都很稳。
倒计时归零。
第二波攻击来了。
这次,空间褶皱更加剧烈。从月球上看,地球周围的星空出现了明显的弯曲,就像透过鱼眼看世界。攻击波动撞上护盾的瞬间,位于波峰区域的十九个节点准时下线,护盾在那里打开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攻击波动穿过缺口,但没有直接击中地球表面——因为缺口的位置经过精心计算,恰好是波峰通过的地方。而与此同时,在波谷区域,三十四个节点以百分之五百的过载功率运行,将护盾局部强化到前所未有的强度。
就像一个柔软的垫子,在拳头打来的瞬间凹下去,然后又弹起来。
攻击波动被偏转了。大部分能量擦过地球,冲向外太空。小部分泄漏的能量仍然造成了破坏——太平洋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百公里的漩涡,持续了整整一小时;非洲大陆发生了里氏八点三级地震;欧洲上空的极光异常明亮,持续了三天。
但地球幸存了下来。
当空间褶皱逐渐平息,萨米尔看向节点状态面板。全球只剩下四十一个节点还在运行,但它们撑住了。护盾虽然薄弱,但依然存在。
“观察者舰队停止攻击了。”林海报告,“它们在重新评估。能量特征显示,它们在分析刚才发生了什么。”
控制室里,有人开始哭泣。不是悲伤,而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后的情绪释放。萨米尔瘫坐在椅子上,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的双手在颤抖,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但工作还没结束。
“开始修复节点。”他的声音沙哑,“调用所有备用部件,优先恢复主节点。观察者可能在准备第三波攻击,我们必须在它们准备好之前重建护盾。”
命令传达下去。虽然疲惫,虽然悲伤,但人类还没有输。地球还戴着那顶破碎但依然闪耀的能量之冠,在深空中继续它的航程。
而在柏林地下实验室外,天色正在破晓。晨光照进控制室,洒在萨米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他看向窗外,看到鸟儿重新开始飞翔,看到云层在晨曦中染上金色。
那是值得守护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