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雯走进法院时，天还没亮透。她没坐车进来，而是从侧门步行穿过安检，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托特包，肩上搭了件米色风衣。律师团队早就在原告通道口等着了，领头那人看见她，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法庭在三楼，电梯人多，她走楼梯上去的。台阶很干净，但她还是踩得格外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开庭前五分钟，她坐在原告席后排的位置，把包放在腿上，外套叠好压在下面。前面坐着的是董氏集团法务部派来的代表，统一黑西装白衬衫，背影挺直。她没跟他们说话，也没打招呼，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是黑的。反舔系统的提示早就关了，那条“30日内未绑定第三人”的警告也再没跳出来过。
法官敲了法槌，宣布庭审开始。
董文被带进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浅灰套装，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像某个公司里普通白领。她低着头走过被告席，脚步有点虚浮，但坐下的时候腰杆立刻挺了起来。
公诉人开始陈述案由：冒充豪门继承人身份，伪造公文印章，骗取他人财物与资源权限，涉嫌诈骗罪、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等多项罪名。
董文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我不是故意的。”
法官看了她一眼，没打断。
她声音渐渐大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文件是假的！我只是……被人骗了！有人给我资料，让我去接触齐宇，说只要我能让他相信我是董家的人，就能拿到一笔中介费。我以为就是演个角色，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旁听席有人轻轻“呵”了一声。
琴雯没动，手指在包带上绕了一下，又松开。
律师团队那边有人递了个眼神过来，她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主诉律师起身，说要播放一段关键录音证据。
投影屏亮起，时间戳显示是两周前，地点标注为城西某连锁咖啡厅包间。画面是监控录像，角度偏斜，但能清楚看到董文和另一个女人坐在角落卡座，桌上摆着两杯拿铁和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信纸我已经搞定了，仿的是董氏内部专用款，水印位置都对得上。”董文的声音清晰传来，“签名是用电子笔描的，反复练了三天，连笔弧度都能复刻。公章最难，但找了个做假证的老手，花了八千，说是能过工商备案扫描。”
对面的女人问：“那琴雯那边呢？她要是查你背景怎么办？”
“她查不到。”董文冷笑，“董家海外分支本来信息就不透明，我妈以前在董氏做过清洁工，我知道一些内部门槛流程。再说，她一个大学生，懂什么家族信托？我只要让她觉得我有后台不敢招惹我，剩下的靠齐宇这种蠢货自己脑补就行。”
录音到这里停了。
法庭安静了几秒。
法官看向董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是……那是剪辑过的！”董文猛地站起来，声音发抖，“有人陷害我！那段录音根本不是完整的！我根本没说过那种话！你们不能光凭这个就定我的罪！”
法警上前一步，示意她坐下。
法官皱眉：“我们已对录音原始文件进行司法鉴定，确认未经剪辑拼接，来源设备为董氏安全部门布控的公共区域监控系统。你若质疑，可申请重新鉴定，但需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董文张了张嘴，没再出声。
律师接着出示了第二项证据：搜查其住处时发现的作案工具。包括一台用于制作假文件的打印机、三枚伪造的公司印章、两本仿制版董氏授权书，以及一份手写计划表，上面详细列出了“目标人物：齐宇”“预期收益：综艺c位+直播流量扶持+品牌代言”等条目。
“这些都是别人放我那儿的！”董文突然尖叫，“我不知道这是违法的！我又没真的拿钱跑路！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混进去！这算什么重罪？！”
法官敲了下法槌：“请控制情绪。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主观故意犯罪事实的初步认定。是否构成最终定罪，将由合议庭评议后决定。”
董文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
琴雯这时才抬了抬头，目光扫过她的侧脸。那个曾经在私厨里笑着对齐宇说“以后你就跟我姓董”的女人，此刻嘴唇哆嗦，眼角泛红，指甲死死抠着座椅扶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咖啡厅，齐宇一脸认真地说“我不想靠女人”。现在看来，他俩其实是一类人——都以为自己能借势上位，都以为骗局可以永远不穿帮。
可现实不是直播间，没有滤镜，也没有复活赛。
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合议庭进行初步评议。
期间没人跟她说话。律师团队在整理材料，法警来回走动，董文被带下去喝水。
再次开庭后，进入最终陈述环节。
董文依旧否认主观恶意，坚持称自己“只是参与了一场误会”，并请求从轻处理。
法官问原告方是否有补充意见。
琴雯站起身，却没有走向发言席。她只是对着律师们摇了摇头。
“原告方无补充。”律师代为回应。
法官点头，宣布进入最终评议阶段，择期宣判。
庭审结束。
琴雯拎起包，跟着律师团队走出原告通道。走廊灯光很亮，照在地砖上泛出一道道白光。她走得不快，也没回头。
到了二楼休息区，她在靠窗的一排沙发坐下，把风衣重新搭在手臂上。窗外能看到法院正门，几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其中一辆是她的。
她望着玻璃幕墙外的天空，云层厚重，压得很低。
律师走过来低声说：“她刚才是装的。心理评估报告显示，她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且有预谋实施犯罪的清晰逻辑链。法官心里已经有数了。”
琴雯嗯了一声。
“您不出庭作证，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
她说，“我只需要结果。”
律师顿了顿，转身离开。
她一个人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角。远处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有人急匆匆跑下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她没抬头。
直到听见一声压抑的抽泣。
抬眼望去，董文正被两名法警押着穿过走廊，经过休息区时踉跄了一下，高跟鞋断了一只跟。她没哭出声，但肩膀剧烈抖动，妆花了，脸颊湿了一片。
琴雯静静看着她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