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禅坐修行让昭阳对身体信号的感知愈发敏锐。一次轻微的肠胃不适,她没有急于用药,而是通过静心观察、调整饮食与呼吸,使症状自然缓解,由此深切体会到“身心不二”的微妙关联。
中秋法会的喧嚣与欢庆过后,生活复归于山居的宁静。持续的禅坐修行,如同每日打磨一面心镜,不仅让昭阳对心念的起伏洞察秋毫,也让她对身体这座“暂时屋舍”内部的风吹草动,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
这日清晨,她在蒲团上结束早课,缓缓睁开眼时,并未感到往日的清爽与轻盈,反而觉得腹部有些隐隐的、说不清的滞涩感。不是尖锐的疼痛,更像是一团温吞的、凝滞的能量盘踞在那里,让整个身体都显得有些沉重。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忽略这细微的不适,继续投入一天的忙碌;或者,会立刻升起一丝烦躁,担心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想着要不要找点药吃。但此刻,她没有这样做。
她想起了清心师姐关于“身受心法”四念处的教导,也想起了自己练习已久的“观察”功夫。既然可以观察情绪如云来云去,为何不能观察身体的感受呢?
她没有起身,而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注意力温柔地带回到身体内部,带回到那片感到滞涩的腹部区域。
她没有抗拒这种不适,也没有试图立刻驱散它。她只是像一个充满好奇的探险家,开始仔细地“扫描”和“感受”。
她发现,那种滞涩感并非均匀分布,似乎更集中在胃脘部。伴随着一种轻微的胀满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没有被很好地消化、运转。
呼吸经过这个区域时,似乎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阻碍,不如往常那般深长顺畅。
她保持着这种纯粹的观察,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给这种感觉贴上“病”或“麻烦”的标签,只是客观地感知着它的存在、位置和质地。
然后,她开始回顾昨日的饮食。法会结束后,大家兴致很高,一起吃了些寺庙准备的、略微油腻的斋菜和月饼,她似乎比平时多用了些。是了,问题或许就出在这里——过度饮食,超过了脾胃的运化负担。
心中有了初步判断,她没有慌乱。她慢慢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用早斋,而是先为自己煮了一壶清淡的、带着微微甘甜的山楂陈皮茶。茶汤温热,她小口慢饮,感受着那温和的液体流入身体,仿佛在轻柔地洗涤、疏通那片凝滞的区域。
整个上午,她都有意识地放缓了节奏。没有进行剧烈的劳作,只是安静地阅读,或者在小院里缓慢踱步。她持续地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有意地将呼吸引导至腹部,想象着气息如同温柔的海浪,一波波地冲刷、按摩着那个感到不适的部位。
她选择了最清淡的午餐——只是一小碗温热的白米粥,配一点点咸菜。她吃得极慢,充分咀嚼,感受食物与身体的对话。
奇妙的事情,在这样一种不对抗、只观察和顺应自然的照料下,悄然发生了。
到了午后,她清晰地感觉到,腹部的滞涩感在一点点松动、消散。那种胀满的感觉减轻了,呼吸变得更加深长顺畅,身体的沉重感也随之消失。待到夕阳西下时,一切不适已悄然无踪,身体恢复了往常的轻安与活力。
昭阳站在院子里,感受着晚风拂面,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触动与领悟。
这次小小的身体波折,像一堂生动的实践课,让她真切地触摸到了“身心不二”的奥义。
身体的滞涩(身),源于饮食的不节(行),而这“不节”背后,或许有法会欢庆后心念的放松与细微的贪着(心)。当她觉察到不适时(觉察),没有升起抗拒和焦虑(心),而是平静地观察、接纳(心),并采取顺应身体需求的调整——饮疏通之茶、放缓节奏、调整饮食、引导呼吸(身)。最终,身心在一种和谐的互动中,共同恢复了平衡。
身体,从来不是与心灵割裂的机器。它是心灵的显示器,精准地反映着内在的状态——情绪的波动、念头的纷扰、生活作息的失序,都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反过来,通过对身体的细致觉察和恰当照料,也能反作用于心灵,带来安宁与稳定。
这不正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在身体层面的运用吗?不执着于“必须健康无病”的相,也不执着于“生病很糟糕”的相,只是如其所示地观察、感受,并智慧地回应。心不粘着,身体的自愈能力反而得以自然显现。
她想起外婆常说的老话:“要想身体安,三分饥和寒。”这朴素的民间智慧,与佛法中道、平衡的教导,何其相似!
从此,她对身体的态度,多了一份敬畏与对话的诚意。它不再仅仅是需要被驱使、被忽略、或被恐惧的躯壳,而是一个充满智慧、时刻在表达、需要被倾听和尊重的伙伴。
这份从自身内部体证来的“身心不二”的智慧,比她读过的任何养生理论都更加深刻、更加亲切。
然而,她也知道,修行的道路并非总是这般风和日丽。当来自外界的、并非善意的风浪袭来时,这颗日益安定的心,是否还能如这身体一般,迅速找回它的平衡?
她望向屋内那台偶尔会带来远方消息的电脑,隐约感觉到,下一场考验,或许正潜伏在那屏幕之后。
昭阳轻抚恢复平坦的腹部,心如止水:身体是心灵的忠实大地,每一丝不适皆是心念投下的涟漪。懂得倾听,方能与之温柔共舞,回归内在的和谐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