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金针,带着温清玄精纯温和的内力,缓缓刺入月微尘背后大椎穴。
针尾微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与其他几处要穴上的金针隐隐形成共鸣。
温清玄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透出几分内力消耗过甚的苍白,但他凝神屏息,指尖稳稳控着针势,引导着那缕内力,小心翼翼地冲击着盘踞在月微尘心脉附近最为顽固的一缕阴寒之气。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缓慢流逝。终于,当那缕阴寒之气被暂时逼退几分,月微尘心脉处那丝微弱的先天之气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跳动得稍稍有力了些许时,温清玄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指如穿花蝴蝶般拂过,将金针一一取下。
他动作轻柔地为月微尘拉好衣衫,让他重新平躺。
做完这一切,温清玄才抬手用袖角拭去额角的汗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显然这番施针,对他而言亦是极大的损耗。
“温谷主!”小满连忙递上一杯温水,眼中满是感激与担忧。
温清玄接过,浅啜一口,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月微尘的脸。
只见床榻上的人,虽然依旧昏迷不醒,脸色也还是那般惨白骇人,但眉宇间那萦绕不散的浓重死气,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丝。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呼吸,虽然仍旧微弱,却不再是那般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的模样,而是有了一个相对稳定、尽管依旧缓慢艰难的节奏。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紧紧盯着月微尘的影煞和小满眼中,不啻于黑暗中的曙光。小满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影煞紧绷如铁石般的下颌线条,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温谷主,教主他……”影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温清玄放下水杯,面色却并未因施针初见成效而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示意影煞和小满到外间说话,以免打扰月微尘这来之不易的平稳。
三人来到外间,温清玄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影护法,小满姑娘,方才我已用‘太素神针’暂时护住了微尘的心脉,驱散了他经脉中部分最为肆虐的阴寒之气,算是为他争得了一线喘息之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瞬间亮起的眼眸,话锋却急转直下,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但,请恕我直言,微尘此刻的身体状况,绝非一次施针、几剂汤药所能挽回。他如今,乃是真正的‘油尽灯枯’之象。”
“油尽灯枯”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影煞和小满的心上。
温清玄继续解释道,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与客观:“所谓油尽灯枯,非指寻常病症,而是指人之根本元气、精血、神识,皆已损耗到了极致,如同灯油燃尽,灯芯将熄。他体内旧伤未愈,锁魂针残留的阴损之力犹在,此番为制造假死之象强行动用的秘法,反噬之力更是凶猛,几乎摧毁了他原本深厚的功力根基。加之男子产子,本就逆耗先天精气,又逢早产血崩……这几重损耗叠加,已将他生生掏空。”
他看向内室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我方才施针,不过是强行以自身内力,为他这盏即将熄灭的灯,又添上了些许微薄的‘灯油’,暂时维系住那一点火苗不灭。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若不能从根本上弥补他亏空到极处的元气精血,梳理修复他千疮百孔的经脉,驱散干净那如附骨之疽的阴寒反噬之力,一旦我这口‘外力’耗尽,他……依旧回天乏术。”
影煞和小满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番残酷的诊断结论浇熄了大半。
小满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影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温谷主,既然有一线生机,无论需要什么,需要多久,我等必倾尽全力!请教我,该如何做?”
温清玄看着他们眼中不屈的意志,心中微叹,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救治之法,有,但绝非易事,需满足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第一,乃是‘药’。需以我神医谷独门秘制的‘九转还元汤’为主,辅以至少三味极为珍稀的药材作为药引:百年以上的雪山参王固本培元,极地冰原孕育的赤阳朱果调和阴阳,以及……生长于南疆瘴疠之地、能涤荡经脉污浊的‘七叶灵芝草’。前两者我药箱中尚备有一些,可解燃眉之急,但这七叶灵芝草,极为罕见,我手中亦无存货,需得尽快寻来。”
“第二,乃是‘法’。‘太素神针’需每隔七日施针一次,连续七七四十九日,不可间断,以此逐步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引导药力化开。期间,还需配以特殊的药浴蒸熏,活络气血。此过程漫长而痛苦,需他自身有极强的求生意志配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温清玄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道,“乃是‘养’。即便用药得当,施针无误,他也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动用丝毫内力,不能再忧思劳神,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与颠簸。他的身体,如今脆弱得如同初春的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甚至立刻殒命!这调理滋养的过程,绝非一朝一夕,至少需要……三年五载,方有可能恢复些许根基,至于能否恢复往日功力,则要看天意了。”
三年五载!绝对静养!
这医嘱如同沉重的枷锁,又像是唯一的生路,清晰地摆在众人面前。
这意味着,月微尘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一个需要精心呵护、无法自理更无法应对任何风波的病人。
玄月教的重担,外界的风险,都必须由他们来扛起。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影煞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抬起头,眼中是磐石般的坚定:“我明白了。药材之事,我会立刻动用所有力量去搜寻。至于静养……”他看了一眼内室,“沁园足够隐蔽,我会确保此地绝对安全,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到教主。这三年五载,我等得起!”
小满也用力点头,抹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强:“我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公子,严格按照温谷主您的吩咐用药、准备药浴,绝不会让他再劳心费力!”
温清玄看着他们,心中稍安。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开方配药,先煎一剂‘九转还元汤’为他稳住根基。那七叶灵芝草之事,需得抓紧。”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投向内室,眉头微蹙,带着一丝残留的惊疑:“另外,方才施针之时,我感应到微尘怀中似有一物,散发出极阴寒的气息,与他体内部分阴寒之力隐隐呼应,却又似乎……在自发护主?此物颇为蹊跷,或许与他伤势有关,待他稍好转,需得仔细探查一番。”
温清玄的话,让影煞和小满心中都是一动。他们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阴阳鱼佩中的阴佩。此佩竟能自发护主?还与教主体内的伤势有关?
而就在温清玄提及阴佩,心中存疑之际,内室摇篮里,一直安睡的月牙儿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唧,小小的手脚无意识地动了动。无人察觉,在她挥舞的小手旁,那枚被月微尘贴身收藏、刚刚平息下去的阴鱼佩,竟再次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流光,仿佛是在回应着什么,又仿佛是被这新生的、与它气息同源的小生命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