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顺的事情,还真和北燕人没什么关系。
但北燕人的确对此相当满意,丽妃高兴得在自己宫中大醉一场。
老皇帝这一诏令的效果,比这数月以来靠着丹药令其精神又昏聩,而搅乱朝堂的效果好多了。
朝野上下的滔天反对,反而令老皇帝坚定了这个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地念头。
宦人吗……和其他臣子都不同。
他们只能是奴,再有本事,也只会被朝臣排挤,翻不出花样;他们所有的权,全靠依附皇权取得。
正合了帝王心意。
有能力,但绝不可能成气候的人。
帝王非要推行此令,梁王亦联合着自己这边的臣子推进,生生将诏令下达了下去。
周顺便从原本一个不起眼的宫宦小管事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新任皇城司指挥使。
因着帝王的那份坚定,不等回长安,属于皇城司指挥使的朝服官印和腰牌,就一一送到了周顺跟前。
他已换了住所,从原本几人合住的角房,挪到行宫内单独辟出的院子。
院子按着臣子仪制布置,周顺挥退那些眼神异样的侍从,只走到镜前,慢条斯理地褪下那身青衣,换上崭新朝服。
宽袍加身,长翅官帽扣顶。周顺徐徐正了正官帽,又将衣襟抚平,振袖看向镜中。
镜中青年容色沉静,眉眼清俊文秀,这身官衣衬托得多了几分凛然气势,就像一位真正的朝臣。
周顺定定瞧着,随后牵唇,勾出阴恻恻的笑容。
看啊,这就是权。
能让人变成鬼,也能让鬼……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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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晟虽积极配合着老皇帝,但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真的成了。
回去之后,他揽着阿霖,接连感慨了数句父皇糊涂昏庸。
就是他这性子,也断断不会让阉人去领军。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这阉人,可是靠他提上去的。
这皇城司在周顺手里,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因自己一力支持,现在父皇对他的态度,可好上太多了。
赵晟心情舒畅,阿霖在旁软言哄着,更将人夸得忘乎所以。
他难得忘形地许诺起登基之后要给她如何高位奖赏云云,只是当阿霖故意询问会否让她做皇后时,赵晟微妙地顿了顿。
他打了个哈哈,将此囫囵过去。阿霖并未追问,柔顺的神色中闪过极淡的讽意。
大约也觉得自己前后不一有些尴尬,赵晟又说了会儿软话,就想带着人往榻上去。侍女却在此时在外头道:
“禀殿下,周指挥使求见。”
“啧,他来干什么。”
“回殿下的话,周指挥使说,来谢殿下提携之恩。”
赵晟颇扫兴地松开了怀中温香软玉,往外走去:“带他去偏厅等着吧。”
也罢,来便来了,还算知恩。
既然承了他的情,也得好好说道说道,之后该如何替他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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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逸那厢,则有一群幕僚围着他叽叽喳喳,激烈商讨着该如何让官家收回成命。
有人太激动,说得手舞足蹈,宽袖摆动间,险些将案上放着的茶盏打翻。
赵逸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挪开茶盏,又恢复稳坐当中的淡然模样。
仿佛已经开始神游。
一位资历够老的幕僚着急道:“殿下,您说句话!”
赵逸眸光轻动,终于凝实,却道:
“嗯。”
嗯??
议论声一顿,无数目光齐齐聚来,等着下文。
赵逸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离京之前,好友便说,不必管他。
赵逸也就真的没管。
眼见着事情开始往荒唐的方向拐去,他也有些犹豫,是否真的……依旧不管?
赵逸顿了顿,说道:
“父皇为刺杀之事烦闷,臣子又劝谏不止,只怕父皇更加心烦。按说避暑之行,本不该如此。”
“本王倒是觉得,钟山灵秀,当让父皇先放松精神,安养龙体,兴许之后,便会下达正谕。尔等……且想办法,去寻些知心晓意之人,送到父皇身边,为父皇分忧。”
说好听些是知心人,直白些,就是送美人。
书房中一静,幕僚们齐齐看着坐在当中的青年。肖似血色的夕阳,将那张素来秀美的面庞,也镀了一层阴鸷之色。
众人屏息,随即会意,齐声应是。
赵逸转脸,看向窗外残阳。
他想,他还是不能不管。
怀书……应当不会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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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执聿这下成了真正的闲人。
约是激愤之故,那日消息传来之后,本来就不怎么严实的侯府看守更加松懈。
赵辰甚至领着萧珩,直接从角门进来了一回。
萧珩进来过后,便是萧兰茜,然后就是姜家人……一一来过确认二人无事,才放心离开。
顺便又塞不少东西,甚至还有路引。
连林雁词都登门了一回,自然,是代赵玉灵递话的。
赵玉灵随行着圣驾,在行宫一打探,就知道赵晟带着周顺去见过皇帝;又知道皇帝爱待的清凉殿中,似乎多了不少陌生的美人宫女。
前者,裴执聿已从赵辰先前的提醒中猜到;后者……不是赵晟,就是赵逸的手笔。
赵晟都往方士里塞人了,应当不会这般迂回。
那就是他那好友了。
夜色朦朦,裴执聿立在舍外回廊下,凭栏抬眸,眼中映着天上疏离星光,神色淡漠,有如被冰包裹着的剔透白玉。
身后腰间忽传来柔软温热,一双小手在身前环起,甜软的声音贴着他后背攀上耳际:
“夫君在想什么?”
包裹着的冰,便寸寸融化。
裴执聿没动,任她这样抱着。直到那双手开始不安分地顺着他腰腹移动,才问道:
“岁岁,想看星星吗?”
“嗯?好……啊!!”
最后的尾音化作一声变调的惊叫,随着疾掠而过的风飘散。
裴执聿竟是毫无征兆地回身抱了她,点地而起,直接腾向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