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依旧缓行,车内也与先前一样安谧,姜岁却再没法和先前一样平静。
加快的心跳震得她心口都有些发麻,似乎要直接破出来。
夫君刚才……
亲了她?!
是错觉吗,是在做梦吗?
姜岁脑中轰轰作响,几乎要分辨不清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不是现实。
夫君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所以偷偷…亲她了吗?
强烈的困惑与惊讶逐渐被这一新发现带来的兴奋颤栗取代。
她依旧闭着眼,唇瓣却不自觉抿直,微微用这力,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可能会上扬起来的弧度。
尽管努力维持着平静神色,但有些本能的反应却不是人能控制的。
譬如她过快的心跳,又譬如,她一点一点,染上绯红的面颊。
像是余晖浸染雪白浮云,染就道道绚丽晚霞。
裴执聿不是傻子,不仅不是傻子,还是个比常人都要敏锐出许多的人。
他再怎么心神飘忽,也无法忽视怀中人如此明显的异样。
裴执聿顿了顿,垂眼凝视着她比方才红上许多的脸颊,却没出声唤她,而是先伸手,用手背探向她面颊欲试一试温度。
他力道控制得恰好,就像是纯粹的关心,没有一点其他的念头。
手背刚挨上去,姜岁就唰地睁开了眼。
明澈的眼眸,就着侧躺在怀中的姿势,静静仰视过来。摇晃的灯影让她眸中神采有些模糊,似带着睡意的茫然,又像掬着凉星般清明。
裴执聿手臂微僵,随后若无其事地收了手,继续护在她脑后:
“夫人感觉还好吗,瞧着脸红,我担心受寒发热了。”
他声线平稳,低垂望来的眼眸中藏着姜岁熟悉的、柔软的关切神色,
仿佛方才做出偷亲举动的人,不是他一般。
姜岁没说话,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相当认真地看着他。
她试图找出一点关于方才之事的破绽。
可惜的是,好像并没有。
他那样坦然,那样平静,一张玉面滴水不漏,和姜岁一直以来的印象中一样。
是清贵霁月的裴小世子。
是她温柔却守礼的夫君。
可……这不对。
人有七情六欲,不是能恪守教条的器物,一时情难自禁有所失控,是正常的。
可夫君这样平静,这样毫无破绽,不正常。
他若真是温润君子,此时就算故作镇定,也不会这样……熟练。
至少,会有些脸红,会有些慌乱,会有些眼神闪烁。
可夫君通通没有。
姜岁只观察了一会儿,却想了很多。但这片刻的沉默,足以在裴执聿心中搅起一场风暴。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维持着镇定的外表,整张脸快要僵住,甚至眼睫都没有再颤动一下。
有种失控的慌乱,在心中陡然浮现。
岁岁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他亲过之后,她才脸红的。会不会…岁岁知道了?
她知道他做了什么,她要厌弃他了吗,要觉得他恶心了吗?
等待姜岁回应的短暂几瞬,却显得这般漫长,就像是时间被抽离出来,在一片虚无中,被无限延长。
长得令屏住呼吸的裴执聿,竟感受到一点喉间被扼紧的窒息感。
直到姜岁终于眼儿弯弯,樱口一张一合回应:
“没有呀,我就是觉得有些热了。”
裴执聿停滞的眼睫终于如释重负般眨落,像是濒死的蝴蝶奇迹般地扇动了下翅膀,又活了过来。
“…真的没事吗,回去后要不要叫府医看看?”
姜岁摇摇头,一手揉着眼含混道:
“没事的,我小时病得多,要是发热了,我感觉得到的。”
“倒是夫君……”她放下手,重新仰脸看来,“夫君抱了我这么久,累不累呀?”
裴执聿牵唇:“怎会累呢,夫人。”
他说着还戏谑般将人掂了掂:“夫人太轻了,还该多吃些才好。”
姜岁惊呼一下,又轻轻笑出声,完全如毫无所觉般,被他简单的玩笑逗乐。
裴执聿也随着她笑出声扬了扬唇角,视线却始终落在她的面庞上,一寸寸淌过,直到确认没有异样。
他才稍稍放了心。
岁岁…应该真的没发现吧?
他没敢多试探,这会儿问姜岁之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就显得太刻意了。
反而引人怀疑。
同样的,姜岁也正在狐疑:
夫君怎么不多问她几句呢?
她还以为夫君会问问自己之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呢,她连说辞都已经想好了。
这会儿却没能用上,这让姜岁有些失望。
只是失望一会儿后,她很快就又被新奇充斥了心间。
夫君偷偷亲她,还表现得这么自然,甚至连多问一句这样的破绽都没有。
这简直……
简直太有意思了!
姜岁眼睛亮盈盈的,作势要从裴执聿怀中起身。后者也配合地将人扶稳,坐在了身旁。
她转过脸,依旧用那般过分明亮的眼神望他。
原来夫君的秘密,还不止是侯夫人那些事。
夫君自己,也藏了个巨大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要夫君……藏得这么娴熟,这么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她藏着自己的秘密一样。
姜岁明显热切过头的目光令裴执聿又享受又不自在。
他不得不转过脸,俯首道:“夫人瞧什么呢?”
俊秀温润的面庞上带着姜岁熟悉的柔和,连话语中那种淡淡的无奈纵容,也是姜岁早已听习惯了的。
但现在,姜岁只是全然新奇地,瞧着、听着这些。
就像是孩童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如果这些都是夫君装出来的话,他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姜岁唇角的弧度扩大,显得笑容有些过分乖巧甜腻:
“…没什么,就是觉得,夫君今日好厉害啊。”
裴执聿似是无奈地笑了笑,抬手理过她方才睡在自己怀中时蹭乱的碎发:
“夫人都将我夸得不好意思了。”
姜岁忽然借着这个动作凑上前,如小动物般鼻尖耸动了几下,像是嗅探着什么。
裴执聿一愣,抬了抬眉毛探询看她。
姜岁很快退回原先距离,软声道:“夫君今天好香。”
裴执聿怔愣,耳根微红了些:“是吗?”
姜岁弯唇,笑出了一点白白的小牙,显得格外灿烂:
“是呀。”
原来这股她觉得好闻的香气,不是因为夫君的熏香。
是因……
夫君身上,有同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