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渡准自然还是开车过来的，和之前开车去接水野姐妹时一样。
这辆车抵达任何地方都只需要7秒钟的时间，不过也可以当做普通的车辆来使用，自定义性能，也可以完全自动驾驶。
嗡——
此时，黑色的高级轿车再次无声地滑入东京大学附近的阴影中停下。
车内，如在暗涌一般的黑色晶石态的仪表盘右侧，幽蓝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时间：
【01:30】
神渡准一路上开得不急不缓，距离学园祭官方结束的凌晨三点，还有一个半小时的狂欢时光。
神渡准推开车门，踏入被灯火和喧嚣包裹的校园。
与不久前带着水野姐妹和久远寺有珠匆忙离开时的气氛不同，此时的喧闹更带着一种深夜特有的、趋于饱和的放纵感。
他刚走进校门没几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
正是九条猛。
这位体育老师显然喝了不少，脸色酡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带着醉汉特有的踉跄，但眼神还算清明，至少认出了神渡准。
「おう……！神渡、来たか。」
（哦……！神渡，你来了啊。）
他大着舌头打招呼，话还没说完就呛出一个响亮的酒嗝，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神渡准平静地看着他。
九条猛或许是他的人际网络中一个颇为特殊的存在——
某种程度上算得上“亲近”，却又完全隔绝于任何超凡层面之外。
水野姐妹深知自身处境与他的不凡；
九条阵手持他赐予的伪善之拥，操控着堀川正人的傀儡；
国枝弘一承袭了他授予的奥义【不近刃】与名刀物干焯。
唯有九条猛，这个性格大大咧咧、憨厚直爽到有些粗神经的体育老师，压根不善于分析一些不对劲的情况。
他的弟弟九条阵还有剑道部部长国枝弘一可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围绕着他的两位【超凡】，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就像生活在台风眼里，享受着风暴中心诡异的平静。
「ああ……本当に无知で幸せな働き蚁だ。」
（啊……真是一只无知又快乐的工蚁。）
神渡准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慨。
九条猛的生活方式，简单、纯粹，仅仅是一名热爱运动、关心家人、爱护老婆的普通教师，这其实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状态。
相比之下，他的弟弟九条阵，身为警视厅警部，周旋于罪恶与规则之间，上有命令下有期待，最极端时可谓被各方当做工具般拉扯——
下面把他当千斤顶，上头拿他当臂力棒，可谓压力如山，若非有妻子九条美希作为精神支柱，恐怕早已崩溃。
「水野さん姉妹は无事に店に着いたか？あの新しくできた小柄な友达も一绪だったが、さっき顔色が悪そうだったで。」
（水野姐妹安全到店里了吧？她们还有个新认识的小姑娘朋友，当时脸色不太好。）
九条猛揉着太阳穴说道，他显然也远远看到了先前烧烤摊旁的骚动，只是当时酒意上头，动作慢了些，被国枝弘一给抢先一步解了围。
「ああ、ちょうど迎えに行って、送り届けたところだ。心配し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猛さん。」
（啊，我刚刚才把她们接回去。谢谢你的关心，猛先生。）
神渡准说着，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礼貌性的笑意。
——他忽然微微一愣。
这种表情，在往常是绝不会出现的。
他通常会以完全平淡、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事实。
这细微的变化，无疑是那30%人性在悄然发挥作用，其影响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更渗透于日常的言行举止。
不过，这点波动对他而言依旧微不足道。70%的神性依旧稳固，足以压制原罪之地的蠢动。
除非人性比例突破50%的临界点，否则不会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而且，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他手中——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或是主动“剥离”，或是将其作为饵料“投喂”给原罪们）轻易回归100%纯粹神性的状态。
「だが……今のところ、そうするつもりはない。少しも……な。」
（但我不想这么做，目前……一点也不想。）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对面的九条猛显然没察觉到神渡准这瞬间的内心活动，他摆了摆手：
「おう、ならよかった。たっぷり食べてけよ、神渡。俺は先に戻るわ、けっこう饮んだし、洋子が待ってるからな。」
（哦，那就好那就好。多吃点啊，神渡。我就先回去了，喝了不少，再不回去洋子要担心我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嘴里嘟囔着：
「二时ごろ帰るって约束したんだが……もうそろそろ时间だ。遅れたらまた説教くらうわ。」
（之前说好了两点左右要回去的……这会儿我估摸着再不抓紧，就要迟到了。）
「は。」
（好嘛。）
神渡准不禁失笑，又是一个缺乏时间观念的男人。
「タクシーを呼ぼうか？」
（要我帮你打车吗？）
「いやいや、酒は饮んだが、廃人になったわけじゃねえ！自分でなんとかする！」
（不用不用！我只是喝了酒而已，又不是废了！我来就好！）
九条猛豪爽地拒绝，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
「そうだ、洋子のあの【常青】ってやつ、阵の奴が土曜には受け取れるって言ってたよな？」
（啊，对了，洋子的那件【常青】，我记得阵那小子说，周六就可以来取了是吗？）
神渡准点了点头：
「ええ、土曜日には准备が整います。明後日、『世道』でお待ちしています。九条阵も一绪に来るはずです。あなたは服を受け取りに、彼らはオーダーメイドに。」
（嗯，周六就可以来取了。后天在世道内，欢迎你的到来。九条阵会和你一起来，你取衣服，她们则是定制。）
九条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よしよし、そうすりゃあいい。阵のあの小子、妻をめちゃくちゃ可爱がってるからな……美希が昔、あの青二才を选んだのは、ほんとに奴が八辈子の幸运を积んだおかげだぜ……はは……」
（早该这样了，九条阵那小子，可是最疼他老婆了……美希当年看中她这个毛头小子，真是算他走了八辈子的运气……哈哈……）
他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醉话，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校门外的出租车等候点走去。
「……」
神渡准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高大却有些滑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才转身，真正踏入了学园祭的核心区域。
此时的校园，其他舞台表演和展示活动早已结束，唯有烧烤大会依旧如火如荼。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炭火、油脂和酱料混合的香气，嘈杂的人声、欢笑声、酒杯碰撞声汇成一片，使得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热闹非凡的露天大排档，而非庄严的帝国学府。
而人群的焦点，依旧聚集在那个最大的烧烤架前。
国枝弘一仍然系着那条围裙，化身尽职的“烤鱿鱼老哥”。
他双手各执数大把超级新鲜的鱿鱼须，在跳跃的炭火上熟练地翻动、刷酱、撒料。
动作精准而富有节奏感，与其舞剑时的专注如出一辙。
秘制酱汁滴落在炭火上，激起阵阵令人垂涎的烟雾和“滋啦”声响，那浓郁的香气仿佛具有魔力，能勾走人的魂魄。
「ふむ……水野姉妹の言う通りだな。」
（哈……看来水野姐妹所言非虚。）
神渡准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焦香，做出了判断：这手艺，确实达到了可以独立开店的水平。
「だが、この小子、いったいどこでこれを学んだのだ？剑道一筋の人间かと思っていたが……」
（不过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还以为他只会剑道。）
一丝微弱的好奇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泛起涟漪。
对于观测者而言，任何意料之外的变量都值得投去一瞥。
于是，神渡准心念微动，轻轻闭上自己的右眼，睁开自己的左眼。
【窥探欲·Libido speculandi】
其权能如同无形的水波，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掠过人群，锁定国枝弘一，追溯其与这烧烤手艺相关的因果线。
信息的碎片瞬间涌入他的感知，并被迅速解析。
「なるほど……元板前の父亲がいるのか。千叶県で店を构えていると。」
（好嘛，原来是有个前大厨老爹，现在还在千叶县开店呢。）
真相简单而平凡。
「その店の名は……【スーパーイカNo.1】？」
（那家店名叫……【超级鱿鱼No.1】？）
神渡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这店名……倒是直白得可爱。
「そして、なんと『世道』と同じく、僻地に隠れるような小店ながら……ネットの力で有名になり、多くの客が车や公共交通机関を乗り継いでまで味を求めて访れるという。」
（最奇葩的是居然和世道一样是一家隐居在偏僻角落的小店——奈何做的东西尤其是烤鱿鱼太好吃了，现在网络又发达，硬是给宣传了上去，不知道多少人驱车或者搭乘公共交通就是为了品尝其手艺。）
这意外的发现让神渡准觉得有些有趣。
一家藏在偏僻角落、依靠口碑和网络逆袭的小店，倒是与他的「世道」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本质上天差地别。
他收回权能，目光重新落回国枝弘一那双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的眼睛上。
剑道的极致与烧烤的烟火气，在这个青年身上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共存着。
神渡准暂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夜游者般，融入了这片喧嚣的阴影之中，静静地观察着这人间烟火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