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英明白沈心言的顾虑，她拍了拍沈心言的手背。
眼神温和坚定：“心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她毕竟是我表妹，现在又……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总不能真看她流落街头。我先带她回去安顿一下，其他的，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沈心言见赵凤英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只是叮嘱了一句：
“那你自己多留心。”
江雪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更是嗤之以鼻。
觉得赵凤英在沈心言面前装好人，同时也更加笃定赵凤英所谓的“家”必定寒酸不堪。
但她此刻也确实无处可去，身上的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
连日来的惊恐、委屈和绝望也耗光了她的力气。
半推半就地，她就被赵凤英拉着，离开了服装厂门口。
心里盘算着，先找个地方落脚也好，总比睡桥洞强。
江雪垂着头，跟着赵凤英七拐八绕，走进了一片相对安静的教师家属院。
院子里的房子多是平房，但整齐干净，有些窗前还摆着花草。
江雪心里嘀咕：难道赵凤英在这里给人当保姆？住雇主家？
走到一排平房最里面一户，赵凤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吧。” 赵凤英侧身让开。
江雪带着一种鄙夷的心态，抬脚跨进了门槛。
然而，预想中的破败、杂乱和穷酸气息并没有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虽然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的小客厅。
水磨石的地面擦得光亮，简单的木质桌椅摆放整齐，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
墙壁上贴着几张年画和识字挂图，充满了生活气息。
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给这个朴素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文气。
这……这完全超出了江雪的预期！这哪里是落魄之人的住所？
分明是一个温馨、整洁、充满了踏实生活感的家！
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她愣在门口，一时间忘了动作。
心里的不屑和预设被眼前实实在在的景象冲击得七零八落。
“妈妈！你回来啦！”
一个稚嫩欢快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了出来，正是小宝。
他穿着干净暖和的棉袄，小脸红扑扑的，看到赵凤英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哎，小宝乖。” 赵凤英弯腰摸了摸儿子的头。
脸上的疲惫被温柔取代。
“这是小宝，我儿子。” 赵凤英对僵在门口的江雪介绍道，又对小宝说，“小宝，这是表姨。”
小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不开心的陌生姨姨，小声叫了句：“表姨。”
江雪看着小宝，又看看赵凤英心里的震惊一波接一波。
赵凤英不仅有了儿子，看样子还把这孩子养得很好！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半旧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江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赵凤英，温和地问道：“凤英，这位是？”
赵凤英连忙介绍：“莫青，这是我表妹，江雪。雪儿，这是……这是你姐夫，莫青。”
“江雪？”莫青皱了皱眉。
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跟上次在师母生日宴上见到的江雪简直两模两样。
江雪也一样震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像见了鬼一样，目光在赵凤英和莫青之间来回逡巡。
莫青！他们不是因为误会分开了吗？
怎么……怎么他们现在在一起？
还……还住在了？！
这怎么可能？！
赵凤英不是应该凄凄惨惨地过日子吗？
她不是应该被生活折磨得形容枯槁吗？
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看起来稳重体面的丈夫？
怎么会有一个这样温暖整洁的家？
这和她想象的，和她自己如今的境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必须尽快告诉赵晴！
赵凤英心里平静地对莫青说：
“雪儿遇到点难处，先在咱们这儿住两天。”
莫青看了看憔悴狼狈的江雪，心里一丝鄙夷，上次赵晴陷害心言偷东西的事，她可没少在身旁说风凉话。
但他又看了看神色坦然的妻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说：
“我去把西边那间小屋收拾一下。” 说完，便转身去忙了。
──
夜深了，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房间里洒下朦胧的光晕。
西边的小屋里，江雪大概已经折腾累了，没了声响。
主屋里，小宝也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赵凤英和莫青并排靠在床头，都没有立刻睡去。
莫青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侧过身，看着妻子在昏暗光线里柔和的侧脸，低声开口：
“凤英，江雪她……你今天把她带回来，我没什么意见，毕竟是你表妹，又这么个情况。”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明显的担忧：
“但是，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之前心言跟我提过几句，这个江雪，以前跟秦浩宇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
“而且，上次在师娘生日会上心言被污蔑的时候，可没少说风凉话，我感觉她这个人……心思可能不太正。”
“你收留她，我怕她不知感恩，反而给你和心言添麻烦。”
赵凤英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过身，握住莫青的手，他的手很温暖。
“你说的这些，我也在想。”
赵凤英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她从小被惯坏了，眼皮子浅，跟着秦浩宇那样的混账，能学到什么好？”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模糊的夜色。
“可是莫青……我今天看着她那个样子，瘦得脱了形，挺着个大肚子，哭喊着没地方去，被爹妈赶出来……我心里头……就特别不是滋味。”
赵凤英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用力握紧了莫青的手。
“我就想起四年前……我怀着小宝，一个人，也是走投无路，被家里赶出来，觉得天都要塌了……”
“那时候要不是遇到棉花厂老板赵姐接济，后来又咬牙硬撑着，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把小宝平安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