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南皮城。
张圣接到赵云冒死传回的密信,眉头紧锁。信中将洛阳局势、蔡琰的处境以及赵云初步拟定的营救计划阐述得一清二楚。
“三日后,董卓府宴……子龙这是要行险一搏啊!”张圣将信递给身旁的徐元、甄俨等人。
徐元看完,倒吸一口凉气:“董卓府邸,戒备森严,无异于龙潭虎穴!子龙将军虽勇,但仅凭十余人,想要从中救人,难如登天!”
甄俨也忧心道:“一旦失败,不仅子龙将军等人性命难保,蔡中郎父女恐也遭毒手,更会彻底激怒董卓,于主公大业不利啊!”
黄忠沉声道:“主公,是否传令子龙,放弃行动?从长计议?”
张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中摇曳的树影,沉默良久。放弃,固然稳妥,但意味着将蔡琰推向未知的悲惨命运,也意味着他张圣在面对**时选择了退缩,这与他一直以来树立的形象和追求的理念背道而驰。而救援,风险巨大,却也可能收获极高的政治声望和一位才女的真心归附。
“不。”张圣缓缓转身,目光坚定,“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当为之!董卓倒行逆施,天下共愤。若我渤海连一位弱质女流都不敢救,何以号召天下英雄?何以对得起‘讨逆校尉’之名?”
他看向众人:“我相信子龙的能力与判断!传令靖安司,动用我们在洛阳及周边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子龙行动!重点是:第一,准备至少三条安全的撤离路线,并安排接应点;第二,设法在董卓府宴当日,在城中制造几起不大不小的混乱,吸引西凉军注意力;第三,准备好快马、船只,确保救人之后,能迅速离开洛阳,返回渤海!”
“主公!”徐元还想再劝。
张圣抬手制止:“我意已决!此事关乎道义,更关乎我渤海风骨!执行命令吧!”
“是!”众人见张圣决心已定,不再多言,立刻分头准备。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赵云也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根据蔡琰提供的有限信息和连日来对董卓府邸外围的观察,反复推演着行动细节。
“董卓府邸墙高院深,后园东南角靠近厨房与杂役房区域,守卫相对松懈,且有一小门通往相邻的巷弄,平日运送杂物所用。蔡小姐提及灯笼为号,此地应是其选定的接应点。”赵云在简陋的洛阳城图上指点着,“宴席之时,前院喧闹,正是我们行动之机。但如何潜入府内,接近后园,是最大难题。”
一名擅长攀爬的义从道:“将军,府墙虽高,但我等带有飞爪索,或可趁夜色从相邻民居潜入。”
另一人道:“是否可利用送菜、送酒的机会混进去?”
赵云摇头:“董卓设宴,所用食材酒水必由其亲信严格把控,临时安插人手极难。攀爬潜入风险亦大,易被巡逻队发现。”
他目光落在王妪这条线上:“或许,我们还可以再利用一下那条线。王妪下次前去蔡府,是在明日。让她带话进去,询问蔡小姐,府中是否有可靠的、能接触到宴会筹备的仆役,或者……是否有通往府外的、不为人知的密道?哪怕只是传闻!”
这又是一次冒险的试探。消息再次通过王妪传递进去。这一次,等待回信的时间格外漫长,直到次日傍晚,王妪才再次从布庄带回了蔡琰的回复。
素绢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府中老仆福伯,掌酒窖,可信。后园假山北侧第三石,有蹊跷。”
酒窖!假山!这两个信息让赵云精神一振!
“酒窖位于府邸西北侧,靠近后园,老仆福伯掌管酒窖,或可利用送酒之机安排一两人潜入,作为内应。假山有蹊跷,很可能便是密道入口!”赵云迅速判断,“如此一来,计划可调整!不必全部潜入,只需少数精锐,里应外合!”
他立刻调整方案:由两名最机敏的义从,设法混入明日往董卓府送酒水的队伍,潜入府内,联络福伯,确认密道情况,并潜伏下来,待宴会开始、灯笼升起时,接应蔡琰从密道离开。赵云则率领其余人马,在外围埋伏,一旦接应成功,立刻掩护撤离,并利用城中制造的混乱,迅速转移。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准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能否成功,就在明日一举!
第三日,天色阴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董卓府邸张灯结彩,车马盈门,一场奢靡而充满压迫感的宴会即将开始。
两名扮作酒肆伙计的义从,跟随着真正的送酒车队,忐忑不安地来到了董卓府邸侧门。经过严苛的搜查,他们幸运地未被发现破绽,随着酒桶一同进入了府内,被引往西北角的酒窖。
酒窖内光线昏暗,酒气熏天。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仆正在清点酒坛,正是福伯。看到生面孔,福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一名义从趁领路军卒不注意,迅速靠近福伯,低声道:“福伯,蔡小姐让我们来的。”
福伯身体微微一颤,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又看了看外面,见无人注意,才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跟我来。”
他将两人引到酒窖深处一堆空酒桶后面,声音沙哑:“小姐……小姐还好吗?”
“蔡小姐暂时无恙,但董卓逼婚在即。小姐说,后园假山北侧第三石有蹊跷,可是密道?”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决然:“是……是一条早年修建的、废弃的排水暗道,出口在府外隔了两条街的枯井里。老奴年轻时偶然发现,多年未用,不知是否通畅……”
“无妨,有出路就好!”义从心中一喜,“今夜宴席,待后园东南角灯笼升起,还请福伯设法指引蔡小姐前往假山,我等在此接应,从密道离开!”
福伯苍老的手紧紧握住衣角,重重点头:“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小姐周全!”
就在酒窖内密谋之时,前院宴会已然开始。丝竹喧天,觥筹交错,董卓粗豪的笑声不时响起,其间夹杂着官员们谄媚的附和与女子隐隐的啜泣。
蔡琰坐在席末,身着素衣,低眉垂目,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株瑟瑟发抖的幽兰。她能感受到来自主位上那道贪婪而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粘在自己身上,令她遍体生寒。父亲蔡邕被迫坐于董卓下首,强颜欢笑,演奏着琴瑟,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愤。
时间一点点流逝,蔡琰的手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她在等待,等待那个约定的信号。
终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气氛达到高潮。董卓兴致勃勃,命人取来他的宝雕弓,要在庭中炫耀武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前院。
就是此刻!蔡琰趁着无人注意,对侍立在不远处的福伯使了个眼色。
福伯会意,悄然后退,消失在阴影中。
不久,后园东南角,一盏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悄然升起,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一直潜伏在酒窖附近的两名义从,看到信号,立刻行动起来。一人留在酒窖附近望风,另一人迅速按照福伯之前的指引,潜向后园假山。
后园此刻果然守卫稀疏,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往前院维持秩序和炫耀武力。义从顺利抵达假山北侧,找到第三块巨石。他用力推动,巨石竟微微松动,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潮湿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同时,福伯也引着蔡琰,避开零星巡逻的士兵,匆匆赶到假山。
“小姐,快!从此处下去!”福伯急促地说道,老脸上满是紧张与决绝。
蔡琰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想到前院那令人作呕的场面,她咬了咬牙,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福伯紧随其后。
“快走!沿暗道直行,莫回头!”义从低喝一声,守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然而,就在蔡琰和福伯的身影没入黑暗后不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
“后园有动静!”
“抓住他们!别让跑了!”
竟是巡逻队发现了异常!显然,灯笼信号或者他们的行动,终究还是引起了怀疑!
“被发现了!快进去!”望风的义从冲过来,一把将守在洞口的同伴也推入密道,自己则奋力将假山石推回原位,然后拔出短刀,毅然转身,面向冲来的西凉兵!
“逆贼受死!”为首的西凉军校尉狞笑着挥刀砍来。
那名义从武艺不俗,奋力格挡,且战且退,试图将敌人引离假山。他知道,自己注定无法生还,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小姐和同伴的逃离,多争取一点时间!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义从身上瞬间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襟。他踉跄几步,靠在一棵树上,看着围上来的敌人,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的笑容,用尽最后力气吼道:“将军!快走——!”
声音未落,数把长矛已贯穿了他的身体!
府外,一直在焦急等待信号的赵云,听到了府内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脸色骤变!
“暴露了!按第二计划,强攻接应!”赵云当机立断,翻身上马,银枪直指董卓府邸侧门,“白马义从,随我冲!”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多处地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那是靖安司安排的混乱制造点!街上一片大乱,哭喊声、救火声此起彼伏,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西凉军的调动。
赵云率领九骑,如同旋风般冲向董卓府侧门。守门的军卒猝不及防,被瞬间冲散!
“找到密道出口!接应蔡小姐!”赵云大喝,一马当先,沿着预定路线冲向那条藏着密道出口的巷弄。
而此刻,黑暗、潮湿、充满窒息感的密道中,蔡琰在福伯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向前奔跑。身后,隐约传来追兵进入密道的嘈杂声和怒吼声。希望与绝望,在逼仄的黑暗中激烈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