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潭底的世界,没有日夜之分。
陈平盘坐在礁石之后,周身那层赤红色的护体灵光,是这片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将周遭数丈的浑浊潭水映照得一片朦胧。
一日……
七日……
三十日……
潭水之外,日升月落,林间风声鸟语,皆与这潭底的死寂无关。
每隔两日,陈平便会上岸一次,寻一隐蔽处恢复因维持护体灵光而消耗的灵力,随后又会立刻返回潭底的“岗位”,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份耐性,连他自己都感到些许讶异。
或许,是那窝尚未出世的蛇卵,所代表的价值,实在太过诱人。
这一日,陈平刚刚结束了一轮调息,重新潜回潭底的藏身之处。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动,自那洞窟深处传来,透过粘稠的潭水,传递到他的护体灵光之上。
陈平眼帘微抬,神识瞬间凝聚。
洞窟之内,那条母蛇的气息,开始变得紊乱。
时而如火山般喷薄欲出,时而又如风中残烛般微弱不堪,那股强悍中,竟透出了几分痛苦与虚弱。
与此同时,潭水上方,那条负责警戒的小蛇,彻底陷入了狂躁。
它不再巡视,而是疯了一般,用巨大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撞向洞窟的入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似乎想进去,又似乎被某种本能所阻拦,不敢靠近。
“嘶——!”
它扬起头颅,发出一声声充满了焦急与不安的嘶鸣,那声音在水下扭曲变形,显得格外凄厉。
紧接着,它猛地调转方向,冲向了那片培育着灵草的淤泥滩。
它张开嘴,不再是一滴,而是一大口殷红的精血,混杂着墨绿色的妖力,喷吐而出。
“滋啦——”
那片淤泥,如同被泼了滚油,剧烈地翻腾起来。
小蛇的身躯,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连鳞甲的光泽都暗淡了三分,但它猩红的竖瞳,却死死地盯着那片淤泥,充满了血色的期盼。
然而,淤泥深处那股灵力波动虽然壮大了不少,却依旧没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难产?
礁石后,陈平的眉头紧皱。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虽然对妖兽繁衍之事所知不多,但也看得出,母蛇的状态很不对劲。
无论人类还是妖兽生育后代都是一道生死难关,尤其是这种血脉不凡的异种,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亡的下场。
……
又等了半日。
洞窟内母蛇的气息愈发虚弱,那股挣扎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衰败。
不能再等了。
陈平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有了决断。
帮它一把,就当是追加投资了。
心念一定,它不再隐藏,身形一晃,便如一道无声的幽影,径直朝着那洞口掠去。
……
“嘶!”
几乎是在陈平即将抵达洞口的瞬间,潭边那条一直处于焦躁状态的小蛇,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竖瞳死死盯住了水面之下,发出一声充满了惊怒与威胁的尖锐嘶鸣。
有外敌入侵!
它毫不犹豫,巨大的蛇尾在淤泥地上一拍,整个身躯便如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黑水潭中,掀起巨大的水花,朝着那股陌生的气息疯狂冲来。
然而,陈平根本没理会它。
一阶妖兽与筑基修士的差距,宛若天堑。
他身形不停,瞬息之间便已至洞口,甚至看都未看那条从侧后方袭来的小蛇,只是屈指一弹。
嗡——
一道赤红色的流光自他指尖射出,在水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气浪,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小蛇的额头之上。
“砰!”
一声闷响在水中传开。
那小蛇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整个蛇躯不受控制地向后翻滚而去,撞在远处的崖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它只觉得头晕目眩,蛇鳞下的血肉仿佛都要被震碎,却并未受到致命的创伤。
这一击,只是警告。
陈平的身影,已然没入了漆黑的洞窟之中。
洞窟之内,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腥臭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紊乱到极点的灵力波动。
那条头生肉瘤的母蛇,正虚弱地盘在洞窟中央,庞大的身躯不时地抽搐一下,气息已是微弱到了极点,连头顶那颗即将成熟的血色肉瘤,都显得黯淡无光。
“嘶?!”
察觉到陈平的进入,它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竖瞳中,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一丝护崽的本能凶光。
陈平并未理会它的敌意。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洞口,没有再靠近,一股平和而又纯粹的灵力波动自他身上散发开来,缓缓涤荡着洞窟内狂躁暴乱的气息。
胎位不正,灵力受阻……
神识笼罩之下,只一眼,陈平便看出了症结所在。
这母蛇怕是耗尽了元气,连最后催动生产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他思忖如何插手之时。
“哗啦……”
洞口处,那条被他一指弹飞的雄蛇,竟是拖着重伤之躯,挣扎着爬了进来。
它的一侧头骨已经塌陷,鲜血不断从鳞甲缝隙中渗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可当它看到陈平正站在母蛇不远处时,这头灵智不高的畜生,竟是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死死挡在了母蛇与陈平之间。
它浑身颤抖,既是因伤痛,也是因眼前这个人类带来的、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惧。
但它没有退。
陈平看着这螳臂当车的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懒得再与这畜生计较。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那条瑟瑟发抖的雄蛇,遥遥指向洞窟中央的母蛇。
指尖之上,一缕精纯至极的赤红色灵力,如同一条纤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破开水流,精准地没入母蛇的腹部。
“嘶……”
母蛇的身躯猛地一僵,本能地便要挣扎。
但陈平那股灵力,却非是狂暴的攻击,而如同一股温润的暖流,精准地找到了它体内那团淤塞的气血,开始缓缓地、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进行疏导。
堵塞的经脉被逐一贯通,气血被重新激活。
那挡在前面的雄蛇,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并无恶意,焦躁的嘶鸣声渐渐停歇,只是依旧警惕地盘踞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时间,在这一次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当陈平将最后一缕淤塞的妖力疏导开来时,卡住的蛇卵也被缓缓扶正,那母蛇的体内,终于再次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它仿佛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积蓄起所有的力量,庞大的腹部猛地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