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冰海的石子,不断下坠,没有尽头。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世纪。罗奇悬浮在绝对黑暗与寂静的驾驶舱内,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自己生命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血液似乎已不再流动,凝结在血管里,与这金属棺材一同变得冰冷、僵硬。肺部每一次微弱起伏带来的不再是氧气,而是灼烧般的刺痛和更深的窒息感。
他尝试回忆,试图抓住一些碎片来锚定自己即将消散的意识,但脑海中闪过的,尽是破碎而痛苦的画面。
霍克重装机甲被能量刃贯穿时,液压油如同血液般喷溅的粘稠触感。
杰斯机甲自爆瞬间,那团吞噬一切的、灼热到令人皮肤发紧的火光。
琪琪在能量网中,那双透过监测器传递过来的、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瞳孔。
泽西最后那声“人类永不为奴”的呐喊,与空间跃迁湮灭时的无声震撼交织在一起,反复震荡着他麻木的神经。
还有……雷。那个叛徒得意而恶毒的嘴脸,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
这些画面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反复冲刷着他,试图将他最后一点自我也磨蚀殆尽。他曾为之战斗的一切,曾短暂拥有过的羁绊,曾燃烧过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虚无,如此……可笑。
为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组织的理念?人类的解放?同伴的托付?
这些曾经支撑着他的东西,如今像被抽走了基石的高塔,轰然倒塌,只剩下将他掩埋的废墟。他像一片脱离了枝头的枯叶,在名为“命运”的洪流中翻滚,被巨大的、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撞得粉碎。个人的力量,在这宇宙大势面前,渺小得不如一粒尘埃。
神骸的低语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诱惑或指引,而像是冰冷的嘲弄,反复质询着他存在的意义。
“挣扎……有何意义?”
“归属……皆为虚妄。”
“仇恨……终将消散。”
“你……什么都不是。”
是啊……他什么都不是。不是绝卖人,不是墨家子弟,不是镀金样本,不是hLF的幽灵。他只是一个编号,一个即将被彻底抹去的错误。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瓦解,与这片永恒的黑暗融为一体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生理本能,如同埋藏在灰烬深处的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渴。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超越了精神上的痛苦,超越了死亡的恐惧,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唤醒了他几乎停滞的神经。
紧接着,是饿。胃部传来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扭曲的空洞绞痛。
这纯粹的、属于“活着”的痛苦,像一道微弱却尖锐的闪电,劈开了厚重的、由绝望和虚无编织的帷幕。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念头,如同种子破开冻土,在他荒芜的意识中萌生:
我……想喝水。
这个念头与泽西的理念、霍克的托付、雷的背叛都无关。它只关乎他自己,关乎这具正在死去的躯体最本能的渴望。
为了……我自己?
这个从未真正出现在他人生选项中的答案,让他在无尽的黑暗漂流中,第一次,主动地、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几乎冻僵的手指。
不是为了任何人。
只是……为了“我”,还想……“活着”。
“幽影潜行者”的残骸,依旧在碎星带中无声地漂浮、旋转,载着它濒死的主人,驶向未知的终点,或者……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