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十二年前,阿襄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个一直柔弱并默默忍受的女人、到底又是把药下在了什么地方,让男人如此顺利大量吃下。并且死了。
阿娘也从来没有跟阿襄说过,甚至她可能以为阿襄早就忘了。
但阿襄还记得,那个男人最爱酗酒,每次酗酒越凶,就会打女人打得越凶……
——
魏瞻从不碰酒,因为酒会让握剑的手不稳。
这世上或许有“酒剑仙”,但大多数人只是凡人。魏瞻对自己就是要求极为严苛的凡人。
所有会影响握剑的,都不碰。
“他们每天都会喝酒……”
从来到青溪县的那一天,禁军们的腰间,就挂着酒囊。
因为太常见,就跟他们的佩刀一样永远挂着。
他们时不时打开喝一口,仿佛喝水一样平常。甚至,阿襄好几次以为那就是水。
“这小地方的酒就是不行,味道淡,还有一股怪味儿……”副手曾经似乎还笑着跟傅玄怿吐槽了一句。
傅玄怿笑骂了一句说道:“将就吧,等立了功,回到京城自有好酒。”
一幕幕的场景像是走马灯一般在阿襄的脑内闪现。那全都是平常最为普通的对话和场景,是无数日常的碎片。
这些碎片,击中了摇摇欲坠的一切。
“他们的酒都是从何处打来的?”
很明显,禁军的酒源源不绝,肯定不可能从京城带的。走到何处,他们就从何处打酒喝。
说实话,就连魏瞻都没太注意喝酒这件事。因为对于没有喝酒习惯的人而言,下意识就不会被吸引注意力。
魏瞻眸底闪动:“酒是和饭菜一起的。”
起码这几天绝对是。
而且是分开从不同的酒楼随机采购。假如酒水有问题,那酒楼那些客人一样会喝进去。
阿襄脑中闪现在大方药铺的日子。
每天药铺人满为患,忙碌的焦头烂额,是谁曾在耳边嘟囔了一句:
“真是奇怪,最近药铺突然就多了很多病人,而且都是男人……”
阿襄呆呆不动看着魏瞻,“魏公子刚才说,水如果出问题,全城都不能幸免。”
“……那酒呢,如果全城的酒都有问题呢?”
他们不管从哪儿买酒,都有问题。
许多男人都会喝酒,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喝酒。
而且要每天喝,除了酒鬼,还需要钱。
有很多男人都因此身体不舒服,跑来药铺,可断断续续的剂量还要不了他们的命。
魏瞻看着阿襄,阿襄也看着他。
“这个局,是精准布控你们‘男人’的。”
或者说的更细思极恐一点,布控的是禁军。
“……谁会知道禁军每天都喝酒的习惯?”
当然不会喝得醉醺醺,只需要每天打开小酌几口,对禁军来说,或许只是调节情绪、平时出任务用来壮胆气。
但是对于药物摄入来说,每天的“小酌”,就足够要人的命了。
阿襄后背都发凉了。
仅仅是从这么一个恐怖的小细节切入——就能悄无声息杀掉所有人。
这需要多么了解禁军,多么了解一切。
“李,莲英。”魏瞻视线宛如黑不见底的深井。
玄鉴司掌印大人,每天在京城,在宫中,和禁军笑呵呵的打交道。
“傅指挥。”
“李掌印。”
彼此亲热微笑。呵呵呵呵。
禁军自然也不缺少买酒的钱,对他们来说,这小地方的酒水不值钱。
魏瞻不由闭上了双眼,他抬起手,揉捏着额间。
“把他们弄醒吧。”
知道了真相,不必再恐慌。或者说,可以直接去找源头了。
那个给副手送饭的士兵,第一个被魏瞻点醒,“最近你送饭都给一整壶酒吗?”
那士兵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保持着惊呆的状态:“副统领被关住心情不好,特意让我给他准备更多的酒。”
借酒浇愁,把自己命都给浇没了。
果然满足那几个条件,突然间大量摄入,导致过量致死。
傅玄怿和所有的禁军醒了过来,听到了阿襄和魏瞻一五一十告诉他们的话。
“全城的酒都有药?”傅玄怿几乎呆住。
做梦他都想不到是这个答案。
而且是全城?!
之前傅玄怿一直都安排禁军分散在县城各地巡逻,在不同街道的禁军们路过看到了哪家酒肆,就会进去哪家打酒。
很随机,很自然。
酒肆很多路人都在打酒,谁会怀疑这些。
忽然一个士兵应激了一般,忽然拔下自己腰间的酒囊,狠狠丢了出去!
紧接着更多的士兵受到惊吓,喊叫一声丢掉酒囊,有的还用脚狠狠踩了上去!
傅玄怿自己腰间也挂着酒囊,他本人并不嗜酒,但在军中,若是一点酒都不沾,根本不太可能,尤其是京城那种地方、所有场合,几乎都免不了酒的应酬。若是有人滴酒不沾,根本就融不进圈子。
他忽然就自嘲笑了一下:“所以居然是‘喝酒’害了我们?”
这是多么讽刺,多么好笑啊。
阿襄看着他,“其实世上很多人,都是被自己的‘习惯’害死。”
因为习惯就是最潜移默化的。
没有一个人可以抗拒潜移默化,即使最警醒的人。
“马上排查全城的酒肆,酒楼。”傅玄怿的目光已经恢复精光,他看着那些脸上泛着病态的禁军,“不想把之前的仇,都报回来吗?”
他们所有人,被当作猫戏的那只老鼠一样被耍得毫无尊严。
回到京城,他们如何面对同僚?
眼看禁军们又激动了起来,“属下们一定……”
阿襄冷冷地打断他们:“不要再犯打草惊蛇的错误了。”
傅玄怿和激动的禁军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阿襄看着他们,一旦禁军们涌出去大肆排查,就马上就惊动所有的人。
“这个人每一步都算计在前面,到此为止我们本来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阿襄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面前的所有人,“这是第一次我们难得占了先机。”
那个背后操控的手,是多么警觉啊,警觉,又聪明,又狡猾。
整个青溪县一旦有的风吹草动,全部都会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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