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老式公寓楼里，声控灯在苏暖急促的脚步声中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楼道墙壁上斑驳的霉斑像一张张扭曲的脸。她怀里的糖糖烧得浑身滚烫，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她颈窝里，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像钝刀子在苏暖心上反复切割。
“妈妈……冷……”糖糖的小奶音裹着浓重的鼻音，细弱得几乎要被楼道里的风声吞没。苏暖把女儿搂得更紧，睡衣外罩着的薄外套根本挡不住穿堂风，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却抵不过心里的焦灼。她摸遍了睡衣口袋和外套夹层，指尖触到三张被体温焐得发软的十块纸币，加起来正好三十块——这是她这个月仅剩的现金。
防盗门的金属锁孔被指尖磨得发烫，苏暖咬着牙转身往楼下冲。三楼转角处堆放的旧家具突然绊了她一下，怀里的糖糖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她踉跄着扶住墙壁，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像炸雷般响起，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后面跟着一串乱码，接通的瞬间，尖锐的咒骂像淬了毒的冰雹劈头盖脸砸过来。
“苏暖你这个贱货！敢勾引厉总还不够，现在连薇薇女神都要碰瓷？！”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背景里隐约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噼啪声，“真以为攀上高枝就能麻雀变凤凰？我告诉你，我们薇薇的粉丝能把你扒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人肉出来的地址是不是这里？xx小区3栋502，我看你家门牌号挺眼熟啊。”另一个粗嘎的男声插进来，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等着被扒皮吧！你女儿长什么样？不会也跟你一样尖酸刻薄吧？小心出门被车撞！”
苏暖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她想怒斥，想质问，可喉咙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忙音突兀地切断时，她的膝盖已经重重磕在小区铁门的栏杆上，铁锈混着血珠渗出来，钻心的疼却远不及心口的窒息感。她顾不上擦伤口，抱着糖糖冲向路口，却在看到出租车顶灯的瞬间僵住——手机屏幕亮着，锁屏推送的娱乐新闻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发疼：#心机女佣碰瓷总裁# 后面跟着个鲜红刺眼的“爆”字。
指尖颤抖着点开那条新闻，苏暖的血液几乎在血管里凝固。
热搜词条下，营销号剪辑的视频被转发了十几万次。画面里，林薇薇穿着一身月白色高定礼服坐在发布会后台，精致的妆容挂着恰到好处的泪痕，手里捏着张真丝纸巾，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哽咽得像被风吹断的丝线：“我只是……只是想劝苏小姐别做傻事，毕竟厉总是有未婚妻的人。可她突然就跪下来拉我的裙子，还说……还说怀了厉总的孩子……”
镜头适时地切到她裙摆上的褶皱，又给了她泛红的眼眶一个特写。紧接着是厉墨琛的画面，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发布会入口，眉头紧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那是前天他撞见林薇薇拉扯自己时的表情，却被剪辑成“对苏暖的碰瓷行为感到愤怒”的佐证。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污言秽语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屏幕。
“卧槽这女的谁啊？看着就一脸狐媚相！穿得那么土还敢攀高枝？”
“查了一下，好像是厉总家以前的佣人？天呐现在佣人都这么敢？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楼上的别漏了，她女儿叫糖糖，上次在厉氏集团楼下被拍到过，长得倒还行，可惜有个捞女妈。”
“地址找到了！xx小区3栋502，这就去堵她！让她知道破坏别人感情的下场！”
“有没有住在附近的姐妹？组队去给她送点‘礼物’啊？”
苏暖的手指死死掐着手机边缘，塑料壳的棱角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她记得那天明明是林薇薇自己踩着礼服裙摆踩空摔倒，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让走，怎么到了镜头里，就成了她跪地碰瓷？更让她浑身发冷的是，评论区已经有人开始刷糖糖的照片——那是上周带糖糖去社区公园玩时，被不知哪里来的人偷拍的。照片里，糖糖举着半根融化的冰淇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现在却被配上“私生女”“心机种”“靠妈上位”的恶毒字眼。
怀里的糖糖突然开始发抖，小身体蜷缩成一团，牙齿打着颤。苏暖这才回过神，拦出租车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司机探出头打量着她，眉头皱得像个疙瘩：“去哪个医院？”
“最近的……就行……”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这次是铺天盖地的短信，屏幕亮得像个鬼火，在黑夜里映出她惨白的脸。
【婊子滚出A市！别脏了我们薇薇女神的地盘！】
【你女儿的幼儿园我已经查到了，明天就去跟老师说说她妈是怎么当小三的，等着被老师家长戳脊梁骨吧！】
【看你照片长得挺清纯，没想到这么会卖，多少钱一晚？报个价，让兄弟们也乐乐？】
【你妈知道你靠卖女儿上位吗？真是家门不幸！】
出租车在市一院急诊门口停下时，苏暖的睡衣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她抱着糖糖冲进诊室，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又量了体温，眉头紧锁：“39度5，需要立刻输液，先去做个血常规。”缴费时，苏暖把三张皱巴巴的纸币递过去，收费员扫了眼单子：“总共三百二，先去交钱。”
“我……我只有三十……”苏暖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冰凉。收费员不耐烦地摆手：“可以手机支付。”她慌忙点开支付软件，屏幕上却弹出“银行卡状态异常”的提示——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所有账户都关联着厉墨琛给的副卡，现在大概是被林薇薇施压冻结了。
“医生，我……我现金不够……”苏暖抓住旁边路过的护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能不能先给孩子打支退烧针？我马上就去凑钱！”护士甩开她的手，脸上带着鄙夷：“先去凑钱！别耽误其他病人！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连孩子医药费都付不起！”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糖糖烧得迷迷糊糊，小脑袋歪在苏暖腿上，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嘟囔：“妈妈画……公主……糖糖要星星公主……”苏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大颗大颗砸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她掏出皱巴巴的三十块钱，够买一支最便宜的退烧针，却不够做血常规，更不够输液。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厉墨琛发来的，只有三个字：“在哪？”
苏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她想起昨天厉墨琛把她堵在楼梯间，黑眸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将她吞噬：“林薇薇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钱？”当时她还倔强地仰着头，字字带刺：“是又怎么样？厉总这么有钱，给我们母女点好处，不算过分吧？”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蠢得可笑。她抹掉眼泪，刚想回复“不用你管”，病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几个举着手机的人冲进来，闪光灯像无数根针，刺得人睁不开眼。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手机镜头几乎怼到苏暖脸上。
“苏暖！你敢不敢正面回应碰瓷林薇薇的事？”男人的声音像喇叭一样炸响，“是不是你主动勾引厉总，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才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你女儿是不是厉总的？快说啊！要是真的，厉总也该负责！”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挤上来，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猎奇的光。
“听说你以前是画画的？怎么现在靠当小三为生了？画画养不活你和你女儿吗？”
苏暖下意识把糖糖护在怀里，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混乱中，有人伸手去扯她的头发，有人的手机差点戳到糖糖脸上。糖糖被吓得放声大哭，嘶哑的哭声里带着恐惧：“别碰我妈妈！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都给我出去！”苏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喉咙因为用力而发疼，“你们吓到我女儿了！要拍冲我来！”
可这声怒吼在镜头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第二天一早，#苏暖当众撒泼#的词条紧跟着上了热搜，视频里她红着眼推搡记者的样子，被配上煽动性的文字：“做贼心虚恼羞成怒，竟拿生病女儿当挡箭牌，心机女佣真面目暴露！”更可怕的是，有人扒出了她三年前的微博账号，把她发过的生活照、画稿、甚至和朋友的聊天记录都截图发到网上，连她给糖糖织的毛衣都被嘲笑“土气廉价，一看就是穷酸命”。
医院的缴费单像张催命符，被苏暖攥得皱巴巴的。护士第三次来催款时，她终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七声才被接起，厉墨琛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有事？”
“我需要钱，”苏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糖糖住院了，高烧不退，我付不起医药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冰冷的质问，像淬了冰的刀子扎进她心里：“用女儿博同情？苏暖，你还有底线吗？”
“嘟——嘟——”
忙音尖锐地响起，苏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仪器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却没人注意到这个抱着膝盖发抖的女人。她藏在口袋里的那张画稿——是昨晚守在糖糖病床边，用捡来的处方笺和护士给的圆珠笔，偷偷画的小公主。裙摆上还沾着女儿的眼泪，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下午三点，就在全网都在等着看苏暖笑话时，一个名为“糖糖的童话城堡”的账号突然开了直播。账号没有头像，简介里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这里有好多好多公主哦。”
直播画面晃动得厉害，像是用手机支架固定不稳，只能看到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偶尔出现在镜头边缘，背景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墙壁。过了几秒，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小女孩声音响起，还带着没褪尽的哭腔：“大家好，我是糖糖……”
弹幕瞬间涌了进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大多是嘲讽和质疑。
“哟，小三的女儿还敢开直播？这是准备子承母业，从小培养碰瓷技能吗？”
“肯定是苏暖教她来说情的吧？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长大了还得了？”
“快关了吧，看着就烦，别污了我的眼睛。”
“这孩子长得跟苏暖真像，一样的狐媚相，啧啧。”
糖糖似乎没看到这些，也可能是看不懂。她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镜头对准床头柜，那里放着几张皱巴巴的画纸。“这是妈妈画的公主，”她用小手指着其中一张，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个是会变魔法的星星公主，她的裙子上有好多好多星星哦。这个是会做饭的公主，她做的蛋糕最好吃了……妈妈会画好多好多公主，她是超人，不是坏人。”
画面突然晃了一下，好像手机要从床头柜上掉下去，糖糖慌忙用两只手抱住，露出小脸上还没消退的红晕——那是高烧未退的痕迹。“妈妈昨天晚上一直在哭，”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委屈，“她守着我一整夜都没睡觉，她怕我死掉……你们不要骂她了好不好？妈妈是好人，她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画公主，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弹幕停滞了几秒，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真诚噎住了。然后，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声音。
“这孩子看着挺真诚的……不像是装的啊。”
“医院？她女儿真生病住院了？那之前那些说她拿女儿博同情的……”
“等等，她手里拿的画……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那个星星公主的裙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直播突然中断了，屏幕变成一片漆黑。但“糖糖直播”的词条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冲上热搜，有人把糖糖展示的画稿截图放大，拼接成完整的图片发到网上。很快，一条评论被顶到最前排，后面跟着成百上千个赞：“这张星星公主的构图和配色，跟三年前获得国际童书金奖的《星之公主》封面几乎一模一样！你们自己对比！”
评论下面附上了两张对比图。左边是糖糖直播里的画稿截图，右边是《星之公主》的封面图。深蓝色的夜空下，穿着星光裙的公主张开双臂，裙摆上点缀的流星轨迹，和糖糖展示的画稿上的线条惊人地相似，连星星的排列顺序都几乎一致。
更让人震惊的是，有细心的网友顺着线索，翻出了苏暖那早已废弃的微博。在三年前的一条不起眼的动态里，藏着几张没完成的插画草稿，其中一张的角落，有个小小的签名印章，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字母——SN。而《星之公主》内页的版权页角落里，同样有一个模糊的小印章，放大后能清晰地看出，也是SN。
#苏暖 星之公主作者# 的词条以更快的速度爬上热搜，像一颗炸弹在网络上炸开。之前还在狂欢的网友们突然安静下来，那些嘲讽她“只会当小三”“没文化没本事”的评论，在国际童书金奖的光环下显得格外可笑。
《星之公主》是三年前轰动童书界的作品，以唯美的画风和温暖的故事斩获多项国际大奖，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在全球发行，累计销量破千万。可这本书的作者一直是个谜，出版社只公布过笔名叫“星暖”，从未露过面，连颁奖典礼都是委托编辑代领的。谁也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天才画家，竟然会是被全网唾骂的“心机女佣”。
网络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卧槽？我没看错吧？《星之公主》是她画的？那本书我女儿看了不下一百遍！”
“所以她不是什么没文化的女佣，而是有才华的画家？那林薇薇说的话……”
“细思极恐啊，一个国际获奖画家，需要去碰瓷一个明星？这逻辑通顺吗？”
“之前骂得那么狠……现在有点脸疼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林薇薇颠倒黑白？毕竟她一直说自己是厉总未婚妻，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苏暖，还跟厉总关系不一般……”
病房里，苏暖看着被护士没收的手机——护士说孩子需要休息，不让用电子产品。她轻轻抚摸着糖糖熟睡的脸颊，女儿的烧终于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床头柜上，护士刚送来的药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张缴费单，上面显示医药费已经结清，付款人那一栏是空白。
苏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反转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些隐藏在网络背后的人会如何继续攻击她。但她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又看了看那张被糖糖小心收起来的画稿，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热爱和坚持，好像并没有真的被生活磨灭。
三年前，她放弃画画，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再拿起画笔。可现在，看着女儿为自己辩解时认真的样子，她突然生出一丝勇气——或许，她可以为了糖糖，再勇敢一次。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暖轻轻拿起那张画着星星公主的处方笺，指尖拂过裙摆上那片被眼泪晕开的墨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