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寂静无声。
李闲盘腿坐在地上,强行压下神魂深处针扎般的刺痛,调息了许久,那张因为本源透支而毫无血色的脸,才勉强挤出一丝属于活人的红润。
他睁开眼,看似恢复了常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灵魂被撕扯后的余痛,看向不远处的萧倾歌。
她依旧靠着墙壁,怀里那颗纯金心脏的光芒黯淡了许多,磅礴的生命精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汹涌外溢,而是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流,缓缓钻入她的七窍。
她的脸色在红润与苍白之间不断交替,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老板娘,你这吃相有点难看啊。”李闲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她面前蹲下,“囫囵吞枣,也不怕把自己给撑爆了?”
萧倾歌眼皮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不用你管。”
“我不管,回头你爆了,炸我一身血,我还得洗衣服。”李闲撇撇嘴,伸出手指,戳了戳那颗已经不再滚烫的“金心脏”,“这玩意儿是千年地龙根,土行精华的凝聚体,还沾染了那头大爬虫三百年的妖气和黑风地脉的煞气。你呢?你是人皇龙气,至刚至阳。这叫什么?这叫冰块兑开水,听个响。”
萧倾歌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当然感觉到了。那股庞大的生命力在修复她身体的同时,一股厚重、蛮横的土行之力也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与她那本就衰弱的龙气产生着剧烈的冲突。
她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面前摆着一碗混了沙子的水,不喝会死,喝了,也离死不远。
“你有办法?”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曾被死气笼罩的凤眸里,此刻闪烁着金色的流光,却也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躁。
“你问对人了。”李闲得意地一扬下巴,笑容灿烂又欠揍,“专业对口,包您满意,你直接这么吸,顶多吸收个三四成,剩下的全得浪费,还得在你体内留下一堆后遗症,想完美吸收吗?想药效百分百吗?想无毒无副作用吗?”
他像个街头卖假药的骗子,循循善诱。
萧倾歌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说重点”。
“叫声‘李大师’来听听?毕竟这可是跨系统的灵力编译,技术含量极高,收费自然不能便宜。”
萧倾歌闭上了眼,一副“你爱说不说,我继续吸”的架势。
“行啊,你继续。”李闲非但没退,反而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评价道,“啧啧,这暴殄天物的样子,我要是这地龙根,我死得都憋屈。等你经脉被这些驳杂妖气撑爆,人皇龙气溃散,香消玉殒……到时候我正好捡尸,把你这身皮囊拿去卖个好价钱,也算废物利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而我,就是那个最牛逼的程序员。我可以先‘读取’地龙根的源代码,再在你身上开个‘管理员后门’,最后写一个‘兼容性补丁’。我帮你把这碗沙子水,过滤成纯净水,懂?”
这番话,萧倾歌听得半懂不懂,但“过滤”两个字,她明白了。
她看着李闲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把天地灵根当成代码,把自身当成程序员,这种念头,恐怕也只有这个家伙想得出来。
“怎么做?”她问。
“这活儿,讲究一个‘搭桥’。我得先跟这宝贝疙瘩建立联系,当它的‘知己’,然后嘛……”他故意拖长了音,看到萧倾歌警惕的眼神,才嘿嘿一笑,“再把这座桥,搭到你身上,让你也成为它的‘知己’,放心,是神魂层面的,绝对正经。”
他话音刚落,便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混杂着暴走的龙气扑面而来,虽然虚弱,却依旧锋利如刀。
萧倾歌凤眸含煞,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李闲立刻举手投降,一脸夸张的无辜:“开个玩笑,老板娘你这思想太危险了!我是说神魂!神魂!懂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再慢一秒就要被那眼神杀死,只是紧闭的眼角,还忍不住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下一刻,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那股平日里的轻浮与不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
他的心神,化作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颗金色的心脏。
【叮!宿主与‘千年地龙根’建立深度规则交互,获得临时感悟:‘地脉律动’!】
【地脉律动:你可短暂感知并模拟土行法则的流动韵律,对土行能量拥有临时性的引导与亲和能力。】
一瞬间,在李闲的“视野”里,那颗金色的心脏不再是一个实体。它变成了一团由无数条土黄色规则丝线构成的集合体,厚重、古老、狂野。其中,最核心的是一股纯粹的生命精气,但包裹着它的,却是驳杂的地脉煞气、妖兽的残暴意志,以及土行法则本身的蛮横。
果然是碗沙子水。
李闲没有犹豫,心神一转,将这种“地脉律动”的感悟牢牢记住。然后,他分出一半心神,转向萧倾歌。
“老板娘,放开心神,别抵抗。”
他的声音直接在萧倾歌的脑海里响起。
萧倾歌身体一僵,但最终还是缓缓放松了戒备。
李闲的另一半心神,如一缕清风,拂过她的身体。他没有去触碰那高贵而脆弱的人皇龙气,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勘察着她体内那片已经濒临崩溃的“战场”。
找到了。
他“看”到了那些在她经脉里横冲直撞的土行之力。
“来了!”
李闲心念一动,那股“地脉律动”的感悟被他模拟出来,化作一道无形的指令,轻轻覆盖在那些暴走的土行之力上。
就像一群没头苍蝇般的野牛,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牧歌。
那些狂暴的能量,竟真的平息了下来,不再冲撞,而是开始随着那股虚拟的“律动”,缓缓流淌。
萧倾歌闷哼一声,只感觉体内那股撕裂般的痛楚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暖流。
“还没完!”
李闲再次下达指令,将被安抚的土行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向那团衰弱的龙气。他不敢让它们直接接触,而是在两者之间,用自己的精神力,构建起一座极其脆弱的“桥梁”。
他充当起了翻译。
他用“地脉律动”的语言,告诉土行之力:“别怕,对面那个金闪闪的是你亲戚,去滋养它。”
他又试图去理解龙气那高傲的“语法”,向它传递信息:“兄弟,外面来的都是补品,张嘴吃就行。”
这个过程,对他精神力的消耗,比引动镇脉盘还要恐怖。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他的嘴角,却咧开了一抹兴奋的笑容。
成了!
只见那土黄色的能量,在经过他精神力“桥梁”的过滤和转译后,其中驳杂的煞气和妖气被剥离,只剩下最纯粹的生机与厚德载物的土行本源,化作一丝丝精纯的能量,缓缓融入了那团黯淡的龙气之中。
五行之中,土能生金。
人皇龙气属金,这地龙根,本就是它最好的补药!
那团黯淡的龙气,在得到这一丝精纯能量的补充后,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幼苗,发出了一声欢愉的轻鸣。
……
青木宗,三长老的静修庭院外,已是一片骚乱。
“封锁!必须封锁黑风深渊!永远!”一名负责留守深渊的弟子双目赤红,神魂激荡,状若疯魔,即便被两名师兄死死按住,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周围的弟子都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静修室的门,无声地开了。
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须发半白的老者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眼神古井不波,正是青木宗三长老。
他看了一眼那名几乎神魂失常的弟子,目光最终落在他紧攥的右手上。
“松开。”
三长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名弟子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一颤,竟真的缓缓松开了手。
一枚通体碧绿、布满血色纹路的奇异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三长老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认得这枚种子。
这是《枯荣心经》练到极致,以自身枯萎换取一线生机的最终秘法——枯荣道种!
是他的徒儿,陈玄,用命传回来的消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道种托在掌心,一股血脉相连的悲恸涌上心头。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一缕精纯的木行灵力探入其中。
轰!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
枯萎的地脉,扭曲的岩壁,狂怒咆哮的黑鳞地龙兽……
但这些都不是让他心神震颤的根源。
是那烙印在所有画面最深处,那道冰冷、绝对、仿佛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的“秩序”神韵!
在那股神韵面前,他的道心,他引以为傲的《枯荣心经》,都渺小得如同尘埃。
三长老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他强行稳住心神,将注意力从那恐怖的神韵上移开,聚焦到道种记录的另一个细节上。
那是一小片粗布衣角,以及上面挂着的一小截用野鸡翎羽和廉价琉璃珠串成的、花哨得有些可笑的绳结。
凡人的东西。
一个能驾驭此等“法度”的存在,一个能从那头恐怖巨兽口中夺食的神秘人……会是凡人?
“师尊,玄师兄他……”一旁的弟子悲声问道。
“他尽力了。”三长老睁开眼,眼中的悲伤被一种可怕的冷静所取代,“他没有白死。”
他将道种紧紧握在手中,那股属于徒儿最后的气息,让他心如刀绞。
但他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硬闯深渊,挑战那头巨兽,不过是再赔上一条老命。
陈玄用命换来的,不是复仇的冲动,而是唯一的线索。
那个驾驭“法度”的人!
他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三长老转身,大步走回静修室,声音如寒冰般传出:“传我令,青木宗即刻起,将黑风山脉列为最高等级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另外,将我那尊‘万木寻踪鼎’取来。”
弟子一愣,骇然道:“师尊,您要动用那件法宝?”
三长老没有回答。
他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枚已经开始失去光泽的道种,以及道种上烙印的那一抹廉价又花哨的色彩。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敌是友。
但他知道,他必须找到他。
为了他死去的弟子,也为了那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认知的“法度”。
他屈指一弹,一滴精血落在道种之上。
“玄儿,为师,会为你讨一个真相。”
道种上的血色纹路亮起,那片衣角的烙印,仿佛成了黑夜中唯一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