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月皇朝。
四个字,如四座无形的山,轰然砸在李闲的心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笑容,如同被冰霜冻住的劣质面具,一寸寸地龟裂,剥落。
圣月皇朝,帝女萧紫云,命星陨落……天道封绝。
他刚刚才从那颗“堕落道胎”里“舔”出来的,关于这个世界最核心,最残酷的真相,此刻被眼前这个女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
巧合?
李闲的心脏,在沉寂了一瞬后,开始疯狂地擂动。
他死死盯着柳姑娘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她不是萧紫云。
那她是谁?
一个知道内幕的后人?一个侥幸从旧时代存活下来的老怪物?
一个名字?说明不了什么。”李闲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干涩,但嘴角却强行扯出一个痞笑,“柳姑娘,这年头拿前朝名号出来唬人的可不少。城门口算命的还说我是真龙天子下凡呢,也就收我二两银子。你这排场比他大,是打算按时辰收费,还是按项目收费啊?
柳姑娘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冰湖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是么。”
她没有再多言。
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以她为中心,骤然降临!
这并非煞气,也非怨念,更不是任何一种李闲接触过的能量。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孤高与威严。
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压抑的废墟,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水银。站在远处的葛从安,这位大周国师,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想要跪伏下去。
他骇然地瞪大眼睛,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强撑住没有失态。
那是……龙气!
比之前李闲从她身上“闻”到的那一缕,要纯粹、霸道千百倍的龙气!
李闲首当其冲,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但他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因为极度的震惊,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视野里,柳姑娘的身影没有变。但她的身后,一道虚幻、黯淡,却依旧透着无上尊贵的金色龙影,缓缓盘旋而起。
那龙影,很虚弱。
它的鳞片黯淡无光,龙须萎靡不振,一双龙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它就像一幅褪色了千年的古画,只剩下了一个轮廓,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它全盛时期,那种吞吐日月、威压万古的气魄。
随着那黯淡龙影的盘旋,柳姑娘那张清冷的脸庞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辉。
她的眉眼轮廓在光影中微微变幻,那份属于江湖客卿的疏离感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烙印在骨子里的威仪与尊贵。
尤其是那双眼眸,不再仅仅是清冷,深处仿佛有紫色的星河流转,透出一种李闲曾在无数次幻想中描摹过的熟悉感,既威严又悲悯,仿佛在俯瞰自己的江山。
那张脸……分明是他魂牵梦绕,在万象宗养殖场里躺在摇椅上嗑瓜子的那张脸!可气质,眼神,乃至嘴角那抹俯瞰众生的弧度,却又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不是狂喜,而是一种看到赝品名画般的荒谬与刺痛。像,但又不是。这强烈的割裂感,比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强者,更让他心烦意乱。是她?不,不是她!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气质不同,神韵不同,那双紫眸深处没有他熟悉的慵懒,只有俯瞰江山的威严与悲悯。可这眉眼,这轮廓……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念,几乎是本能地,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力,朝着那道龙影和那个女人,“舔”了过去。
【叮!检测到高位阶‘规则聚合体’……交互判定中……宿主权限符合,交互深度:浅层。】
【名称:萧倾歌】
【身份:圣月皇朝末代帝储】
【状态:龙气衰竭,血脉压制中(天道诅咒)】
【人皇龙气(残)】
【备注:身负神魔血脉,天道所弃,万法不容。她背负着一个皇朝的黄昏,在末法中寻找一丝黎明。你的功德,是她眼中最美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轰!
信息如雷霆,在李闲脑海中炸响。
萧倾歌!
圣月皇朝,皇族姓萧!
她不是什么后人,也不是什么老怪物,她是当代的,活着的,皇朝继承人!
那个为爱寻药的痴女,那个病重的未婚夫……从头到尾,都是伪装。她要救的,是这条象征着皇朝气运,象征着人族正统的……真龙!
“现在,够了吗?”
萧倾歌的声音再次响起,威压如潮水般退去,那道虚幻的龙影也隐没不见。她又变回了那个穿着素裙、气质清冷的“柳姑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葛从安煞白的脸色,和李闲眼中未曾消退的震撼,证明着那并非虚妄。
李闲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感觉自己不是接了个活儿,而是亲手刨开了一座史前巨墓,还把里面沉睡的主人给叫醒了。
“够了,太够了。”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龙涎草’是假的,未婚夫也是假的。你真正想要的,是聚魂炉下面的地脉龙气,用来喂你那条……快饿死的小金龙?”
萧倾歌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萧倾歌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多了一丝遥远和沧桑:“圣月皇朝,与你所知的历代皇朝都不同。”
“哦?哪里不同?皇帝是女的?”李闲立刻抓住了重点,试探着问道。
萧倾歌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能猜到:“不错,我萧氏一族,历代皆由女子为帝,因我族血脉特殊,能承载龙气,统御万方。”
她话锋一转,带上了寒意,“但也正因如此,这份血脉,成了天道的眼中钉。”
“天道封绝,不止是断绝了灵气。它更像一道枷锁,一道诅咒,专门针对那些曾经站在顶点的血脉和传承。我皇族的龙气,首当其冲。”
萧倾歌的目光投向虚空,声音里带着一丝仿佛来自千年前的疲惫:“灵气枯竭,龙脉凋敝,这条人皇龙气,已经沉睡了太久……”
李闲立刻接话,眼神锐利地像刀子:“久到快死了,全靠你们萧家一代代人用命去填,用秘法吊着,对吧?到了你这,快填不上了。”
萧倾歌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平静,默认了他的说法:“不错。到了我这一代,它已经濒临溃散。一旦它彻底消亡,”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不仅是圣月皇朝,这片大地……人族最后的正统气运,都将烟消云散。”
李闲听着,心头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旋涡。
这已经不是什么江湖恩怨,也不是什么朝堂争斗。这是末法时代下,一个古老皇朝的垂死挣扎,是一场与“天”争命的豪赌!
而自己,因为那该死的天道功德,成了这场豪赌桌上,最亮眼的一张牌。
“所以,你找上我。”李闲的声音平静下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像要逃跑的野兔。他不能怂,尤其是在这个酷似自己女神的女人面前。于是,那份源自弱小的焦虑被他强行压下,扭曲成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与灼热,浮现在眼中。“所以,你找上我,”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话语里带着自嘲和试探,“因为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你空有屠龙之技,却没有下手的刀。而我,就是那把刀。”
“不。”萧倾歌摇了摇头,“你不是刀。”
她看着李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另一条路。一条在天道规则之外,能撬动棋盘的路。”
“你的‘功德’,对那些邪魔歪道是剧毒,对苟延残喘的老怪物是补品,但对我而言,你的功德,便是一道‘赦令’。一道能让我的龙气,在不惊动天道诅咒的前提下,名正言顺吞噬滋补的‘天道赦令’。你,就是我行走在规则之外的通行令牌。
李闲懂了。
彻底懂了。
如果说萧倾歌的龙气是正版的操作系统,但被病毒(天道诅咒)锁死了,无法升级安装。那他李闲,就是那个带着管理员权限的U盘。他自己本身没什么了不起,但他可以给这个系统打补丁,开后门,甚至……重装系统!
焦虑、恐惧、不安……这些情绪在李闲的心中翻涌了一圈,最后,却被一股更加强烈的,名为“刺激”和“机遇”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胆大包天,爱出风头,渴望被认可。
这不就是他吗?
躲在市井里当个猥琐发育的骗子,固然安全,却也憋屈。
可现在,一个能让他把整个世界当成舞台,去撬动历史,去逆转天命的机会,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风险极大。
但收益……同样大到无法想象!
帮她,就是帮自己。她需要他的“权限”去续命,他需要她的“身份”和“资源”当护身符,去赚取更多的功德和气运,来完成自己那二十年的目标。
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李闲脸上的肌肉慢慢放松,那个玩世不恭的,带着三分狡黠七分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萧倾歌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合作,可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不过,有两点我要说清楚。”
萧倾歌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和赌徒的疯狂。
“第一,我不是给你做事,更不是你的下属。我们是平等的合作伙伴。你当董事长,我当首席执行官。有钱一起赚,有锅……也得一起背。”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倾歌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最后又落回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笑嘻嘻地问道:
“这盘生意,我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