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将燕长倾引入后堂雅间歇息,期间不断奉上热茶点心。
待到午后交易会即将开始时,掌柜亲自引着燕长倾登上马车,来到一座不起眼的三层小酒楼。
酒楼门口立着两名力士把守,需验明身份方可入内。
厅内设有一座类似前世拍卖台的小高台,两侧空荡。装潢比普通酒楼更为简朴——这正是朱元璋重农抑商政策下,商人不敢张扬的体现。
然而二楼坐着的客人却个个来历不凡。
燕长倾因常与番商打交道,认出了其中不少人。
晋商、陕商、燕商......再加上你们徽商。
啧啧,这规模可不小啊。
燕长倾瞥了眼身旁的掌柜,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楼虽人少,却都是各地大商。若他们联手操控买卖,足以令整个大明的商业为之震动——当然,没人敢这么做。
毕竟朱元璋的屠刀,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燕长倾缓步上前,几位相识的大商贾向他微微颔首致意,态度却不如他身旁掌柜那般谦卑。
这些顶级商贾背后,或多或少都与朝中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某些权贵的白手套。燕长倾区区从九品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在他们眼中并不值得过分恭敬。若非他向来出手阔绰,这些人连点头的礼数都未必会有。
燕长倾刚在二楼落座,楼下便传来一阵嘈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嚣张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就是你说的交易会?!
怎么破破烂烂的?!
真能买到稀世珍宝?!
敢骗本公子,就让你们商行在应天府关门大吉!
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公子哥搂着美姬走来,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满脸不耐。
胡少爷放心,在座的都是各地有名的大商贾。
不仅货通大明,更能往来海外诸国!
定能找到您心仪的珍品!
随行的掌柜低声下气地安抚道。
哼,最好如此!
公子哥冷哼一声,径直登上二楼。
待这个小插曲过后,交易会正式开始。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走到 高台,朗声道:
感谢诸位赏光,老朽姓李,大家唤我李掌柜即可。
本次交易会由老朽主持,主要为各位商贾互通有无......
话未说完,就被那位 粗暴打断:
少废话!再不开始本公子就叫人抓你!
李掌柜笑容一僵,似乎知晓对方身份,只得顺从地点头:
既然 着急,老朽这就开始。
第一件拍品——南海极品珍珠!
此珠有婴儿拳头大小,温润圆滑,实属罕见珍品!
“五千两起!”
一件件稀世珍宝接连成交,引得众人争相竞价。
然而燕长倾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静静品茶,冷眼旁观着场内的交易。
在场富商们表现得颇为克制。即便看中同一件宝物,也不过是彬彬有礼地竞价几轮。一旦价格超出预期,便拱手相让,绝不相争。
唯独那位 格外张扬。凡是他看中的物件,必定要收入囊中。每当有人竞价,他身旁的中年掌柜便会低声耳语几句,对方随即偃旗息鼓。
诸位,接下来这件压轴珍宝——龙涎香!
李掌柜声若洪钟:此物分灰、浅灰、莹白三品。今日这块蹴鞠大小的莹白龙涎香,乃是从遇难番商船上打捞所得,实乃极品中的极品!
两名壮汉抬着缠满藤蔓的残破木箱上台。箱盖开启的瞬间,莹白如玉的龙涎香赫然呈现,周围还散落着几根带须的绿皮苞棒和零星贝壳。
虽经风浪,珍宝无恙。这些海藻杂物,恰可佐证此物来历。李掌柜特意保留箱中杂物,只为抬高价码。
原本意兴阑珊的燕长倾突然瞳孔骤缩。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瞩目的龙涎香,死死锁住箱上缠绕的藤蔓和那些奇特的苞棒。
(那是...红薯藤?!)
(还有玉米?!)
燕长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燕长倾明白这个时代或许能通过海外商人获取南美三大农作物。
然而现实终究要靠运气。
从产生这个想法起,他跑遍南京各大码头与集市数十次。
直到去年年底,才偶然寻得几个土豆。
若非及时发现,那几个土豆恐怕已被番商吃掉。
如今土豆种在后院田里,预计不久后就能收获。
虽然得到了土豆,但对能否找到另外两种南美作物,燕长倾仍不抱太大希望。
运气太过虚无缥缈,远不如数学、地理、物理、化学这些明确可靠的学问。
……
“这块极品龙涎香,最低价十万两!”
李掌柜介绍完龙涎香来历后,报出今日最高价。
燕长倾目光一沉,其他东西皆可舍弃,包括众人眼中的无价之宝龙涎香。
但箱上的藤蔓与几苞玉米,他志在必得。
“一个蛟龙琉璃樽,一个凤凰琉璃樽,再加一个麒麟琉璃樽。”
他从左袖内侧取出三件琉璃器——一掌长短,半掌宽度,分别呈现蓝、赤、墨三色,造型如蛟龙、凤凰、麒麟,置于桌上。
一旁侍候的侍女见到这三件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琉璃樽,震惊不已。
“拿去估价。”燕长倾淡然道。
“是!”侍女回过神,敬畏地看他一眼,随后万分谨慎地捧起琉璃樽。
稍有闪失,她全家性命也抵不上其中一件的损失。
片刻后,李掌柜高声宣布:
“燕学士出价绝世无双的龙凤麒麟琉璃樽三件,价值二十万两!”
“可还有人加价?!”
李掌柜话音刚落,一个跋扈的声音骤然响起:
二十一万两!
燕长倾眉头微蹙,瞥了眼斜对面的胡姓公子,从右袖内袋又取出一只仙鹤琉璃樽,冷声道:
再加这个。
仙鹤琉璃樽作价三万两,燕学士合计二十三万两!李掌柜验完物件高声宣布。
二十五万两!这龙涎香本公子要定了!胡姓公子地合上折扇,满脸倨傲。
燕长倾头也不抬,将双袖内袋的琉璃物件尽数取出。
再加寿鹿琉璃樽、天马琉璃樽各一,九彩琉璃珠九颗。
比财力?他向来不惧。
世人以金银为财,他以琉璃为钱。在这崇尚琉璃的时代,这些晶莹剔透的造物比寻常金银更珍贵。
作为理科生,掌握土法烧制玻璃的技艺再正常不过。袖中这些流光溢彩的物件,皆出自他院中那座简陋小高炉。
寿鹿樽、天马樽并琉璃珠,合计七万两!燕学士总出价三十万两!李掌柜报完价,迟疑地望向二楼。
胡姓公子猛地推开身旁美姬,厉声喝道:家父当朝丞相!我乃胡文安,尔敢与我争?
燕长倾眉峰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我爹是丞相”这句话与前世某句名言如出一辙。
“丞相之子胡文安”,他父亲竟是当朝胡惟庸?!
难怪如此跋扈,连几大商帮联合举办的交易会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胡惟庸比他儿子更嚣张,最终竟敢挑战朱元璋的皇权!
结果被朱元璋以谋反罪名株连九族。
燕长倾看向胡文安的眼神带着怜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交易拍卖,本该价高者得,而非身份高者得。”
“若有人出价更高,我自会继续竞价。”
“若无人加价,还请李掌柜宣布结果。”
燕长倾目光淡漠地看向一楼的李掌柜。
“这……”
李掌柜为难地望向二楼的胡文安,欲言又止。
胡文安怒极反笑,自他父亲当上左丞相后,还从未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好!好!好!”
“你是第一个敢拂我面子的人!”
“尽管买!我倒要看你能否带得走!”
说罢,他一脚踢翻桌子,愤然离场。
“燕学士,你惹上 烦了。”
李掌柜苦笑摇头。
“无妨,他算不上麻烦。”
“若无人加价,请李掌柜宣布结果。”
燕长倾毫不在意地催促,只想尽快拿到那箱藤蔓和玉米。
“唉,既然燕学士不怕麻烦,那便如此。”
李掌柜叹息一声,环顾二楼众商贾:
“可还有人出价高于燕学士?”
“若无,这块极品龙涎香便归燕学士所有!”
……
燕长倾抱着木箱离开酒楼不久,便见远处二三十名应天府衙役朝他逼近。
衙役们身后,胡文安正摇着折扇,脸上写满得意。
有人报案称胡府丢失了极品龙涎香,请阁下随我们到衙门走一趟。为首的陈捕头右手按在刀柄上,目光紧盯着燕长倾。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胡文安啪地合上折扇,陈捕头,就是他偷的!说不定还顺走了我家其他宝贝!
见燕长倾站着不动,陈捕头又逼近两步:阁下别让我们难办。
忽然间,数十名披甲护卫从暗处涌出,刀光闪烁间将燕长倾护在 。燕长倾嘴角微扬——果然如他所料,太子朱标派人暗中保护。
胡文安先是一愣,继而兴奋大叫:好啊!竟敢私藏甲士!陈捕头,快拿下这个反贼!记得别伤着我的龙涎香!
他猛地推了陈捕头一把。踉跄前冲的捕头迎面撞上护卫的刀锋,火星迸溅中勉强侧身避开要害,肩头仍被划开半尺长的口子。
陈捕头捂着伤口后退,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若他径直前冲,即便避不开那一刀,也不至于受伤。
然而心中虽有怨愤,他却清楚胡文安绝非自己能招惹之人。
一旦触怒胡文安,不仅自身难保,全家更将面临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之忧。
念及此,陈捕头当即对燕长倾等人厉声呵斥:
“胆敢袭击衙役,你们是要 吗?!”
挡在燕长倾身前的护卫神色冷峻,一手持刀,另一手亮出令牌高声道:
“奉秦王殿下之命,护卫燕学士!”
紧接着,环绕燕长倾的众护卫纷纷举牌宣告:
“奉晋王殿下之命,护卫燕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