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御前剖白与“鬼工”迷踪
(起)
慈宁宫外的寒意,远不及范仲淹此刻心中的冰冷。那张写着“玉在匣中,匣随流水。欲寻真踪,可问‘鬼工’。”的纸条,仿佛带着太后的体温与无尽的算计,灼烧着他的指尖。
这绝非善意的指引,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局。太后在示警?还是在利用他,去清除雷允恭可能留下的、对她不利的痕迹?抑或是,想将他引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鬼工”……这诡秘的代号,指向的又是何方神圣?
范仲淹不敢有丝毫耽搁,怀揣着那张要命的纸条和那支意义难明的老山参,立刻求见皇帝。此事已远非他一人所能决断,必须立刻禀明圣心。
(承)
御书房内,赵祯听完了范仲淹关于慈宁宫对峙的详细禀报,脸色阴沉如水。当范仲淹最终呈上那张纸条时,他眼中的风暴几乎要喷薄而出。
“玉在匣中,匣随流水。欲寻真踪,可问‘鬼工’……”赵祯低声念诵着纸条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的好母后……到了此时,还在跟朕打这等机锋!”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颤:“她这是想做什么?示好?威胁?还是想把水搅得更浑?!”
范仲淹垂首道:“陛下息怒。太后此举,用意难测。但‘玉’很可能指代那枚龙佩,‘流水’或暗指漕运渠道。至于‘鬼工’……臣孤陋寡闻,未曾听闻。”
赵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御案后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鬼工’……朕似乎有些印象……”他沉吟片刻,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是了!朕想起来了!早年宫中营造司,曾有一批技艺极其精湛、专司修复各类精巧器物、甚至仿制古玩的匠人,因其手艺神乎其技,近乎鬼斧神工,故而被内廷私下称为‘鬼工’!但这些人地位特殊,名录隐秘,且多数早已散落民间,或已不在人世……”
他看向范仲淹,眼神锐利:“母后提及‘鬼工’,莫非是指,雷允恭可能借助了此类人物的手艺,打造了某种用于隐藏或转移龙佩的特殊容器‘匣’,并通过漕运‘流水’将其送走?”
(转)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一个精心打造、或许带有机关暗格的“匣子”,通过庞大的漕运网络转移,神不知鬼不觉,这确实是雷允恭这类人的行事风格!
“陛下明鉴!”范仲淹精神一振,“若真如此,找到‘鬼工’,或许就能知道那‘匣子’的形制、特征,甚至可能推算出其去向!”
“但‘鬼工’踪迹缥缈,如何寻找?”赵祯皱眉。
范仲淹立刻想到了那把从“慈恩庄”暗格中发现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黄铜钥匙!他连忙将钥匙取出呈上:“陛下,此物是臣抄查‘慈恩庄’时,于雷允恭书房暗格内隐秘处发现。形制特殊,臣怀疑……或许与‘鬼工’有关?”
赵祯接过钥匙,仔细端详,又递给身旁侍立的陈忠和:“陈伴伴,你在宫中年岁久,可曾见过此类钥匙?或听闻过与‘鬼工’相关的信物?”
陈忠和双手接过钥匙,对着灯光看了半晌,又用手指细细摩挲其每一个棱角,浑浊的老眼中渐渐露出思索之色。良久,他迟疑道:“陛下,老奴……老奴不敢确定。但这钥匙的打造工艺,这铜质的成色……老奴依稀觉得,与几十年前,宫中一位姓鲁的‘鬼工’首领,其擅长的某些机关锁具,颇有几分神似……只是那位鲁大师,据说早在先帝朝中期,便已因故离开了宫廷,下落不明了。”
线索似乎再次指向了数十年前的宫闱旧事!
(合)
“鲁姓‘鬼工’……”赵祯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冷厉,“朕似乎也听老宫人提起过,据说其人性情孤拐,手艺却堪称国手,尤其擅长机关销器、仿古做旧……后来似是卷入了某桩宫中之物的仿造案,才被逐出宫廷……”
先帝朝、宫中旧案、仿造、被逐……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眼前漕运贪腐大案交织在一起,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陛下,”范仲淹沉声道,“无论这‘鬼工’是人是鬼,既然太后给出了这条线,雷允恭又可能与之关联,我们都必须查下去!这把钥匙,或许就是突破口!”
赵祯点了点头,决然道:“好!陈伴伴,你立刻动用所有旧日关系,暗中查访那位鲁姓‘鬼工’及其传人的下落!范卿,你持朕手谕,可调动皇城司所有资源,配合查访!重点排查汴京城内,所有与古董修复、机关制作、金石雕刻相关的店铺、工坊,尤其是那些有几十年历史、背景神秘的老字号!”
“臣(老奴)领旨!”范仲淹与陈忠和齐声应道。
(悬念)
就在范仲淹准备领命而去时,赵祯却再次叫住了他。皇帝的目光落在那支老山参上,眼神复杂。
“范卿,太后赐你这参……你怎么看?”
范仲淹如实回答:“臣以为,此乃太后示好与施压并存之举。意在让臣知难而退,或……借臣之手,达成其某种目的。”
赵祯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将那参,交给陈伴伴。”
范仲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皇帝是要查验此参!他立刻将锦盒交给陈忠和。
陈忠和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并未先去动那支老山参,而是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极其谨慎地刺入参体各个部位,又拨开参须,仔细查看锦盒内衬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显然深谙此道。
片刻后,他收起银针,对赵祯摇了摇头:“陛下,参体本身并无异常,确是上好的老山参。锦盒内……也未见夹层或毒物痕迹。”
赵祯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没有问题,有时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行此“好意”。
就在这时,陈忠和似乎无意间用手指捻了捻那铺垫的红色丝绒,忽然“咦”了一声。他凑近些,对着灯光仔细观看那丝绒的材质与织法,又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脸色微变。
“陛下,范相,”陈忠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这丝绒……并非宫内常用之物。其织法细腻尤胜宫造,且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类似樟木与某种特殊香料混合的气味。老奴记得,早年一些专门为豪门望族保管珍贵衣料、皮货的秘库,才会用此类经过特殊熏制的丝绒包裹,以防虫蛀……”
范仲淹与赵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太后宫中的锦盒,却用了宫外秘库才可能使用的特制丝绒?
这绝非偶然!
难道这锦盒,或者说这丝绒本身,才是太后真正想要传递的信息?它与那“鬼工”,与那隐藏龙佩的“匣子”,又有何关联?
范仲淹感到,自己仿佛抓住了一根漂浮在迷雾中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