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秣回茶室的路上,碰上墨璃阁一个相识的小丫鬟秋文。
“姜秣。”秋文见了她,停下脚步轻声问候。
见她眼圈微红,姜秣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秋文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方才我去前院取东西,路过四房那边,听见柳姨娘的哭声,听着直叫人心里发酸。”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秋文继续道:“听四房相识的姐姐说,自从小公子去后,柳姨娘整个人都垮了。不哭不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棺材边,眼睛空落落的,四夫人让人送去的饭食,她一口未动,就这么枯坐了一整夜,任谁劝也不听。”
“今早更是,”秋文声音更低了,“柳姨娘抱着小公子生前最喜欢的布老虎,走到荷花池边,要不是丫鬟及时发现给拉住了,怕是就...”
话未说完,但姜秣已明白其中意味,她不由说道:“丧子之痛,想来柳姨娘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可不是么。”秋文附和,“听说四爷见柳姨娘这般模样,也是又急又痛,特意告了假,亲自守在院里。可柳姨娘连四爷也不理,就那么怔怔地望着窗外,像是魂都随着小公子去了。”
一阵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远处隐约的梵呗声。
姜秣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悲欢离合,皆是如此,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吧。”
秋文闻言,稍稍敛了神色应道:“嗯,我晓得了。”
说话间已到了一处分叉口,秋文止住话头笑,“姜秣,我得去洒扫了。”
“好。”姜秣微微点头,自己也转身朝茶室走去。
永定侯府的这场白事,前后持续了不到半月,府中原本沉闷寂静的气氛逐渐淡去。
还没过几日,在墨璃阁的姜秣,听到了五房夏兰有孕的消息,这一喜讯冲散了沉闷了半个月的侯府。
一日午时,姜秣与青芝穿过游廊,正要去找木槿,明日便是木槿生辰,青芝和她去给木槿送生辰礼。
二人经过一小径,姜秣眼尖的发现,前方拐角处,一个身着珊瑚红锦缎裙的身影正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姜秣立刻拉了青芝的手腕,闪身躲入小径一旁的假山后。
“怎么了,姜秣?”青芝猝不及防,压低声音疑惑地问。
“是夏姨娘。”姜秣用气音回道,目光透过缝隙望出去,“她如今有身孕,我们避一避,免得徒生事端。”
夏兰这两年性子愈发骄纵,先前就几次三番寻她的麻烦,此刻撞上,难保不会借题发挥。
青芝会意,立刻屏息静气,与姜秣一同隐在暗处。
没过多久,夏兰已走近,她方才似乎瞥见了姜秣的身影,正欲寻来,走近了却发现廊下空无一人,不由停下脚步,蹙眉四下张望,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愠怒。
“诶?夏姨娘这是在寻什么呢?这般张望。”一个略显柔细的声音响起,另一头,玉蝶姨娘扶着丫鬟走了过来。
夏兰见是她,脸上立刻堆起假笑,手不自觉地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原来是玉姨娘。没什么,不过是方才瞧见个眼熟的丫头,一晃又不见了,许是这有了身子的人呐,就是容易眼花。”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玉蝶目光在她腹部一扫,嘴角扯出一抹笑,“夏姨娘如今可是咱们五房的功臣,自然要仔细些。只是这刚怀上,还是稳当些好,总出来走动,若是冲撞了什么……”说着她用手轻掩住了嘴,随后又继续道:“也是我多嘴,夏姨娘福气厚,想必是无碍的。”
夏兰听出了玉蝶的话里藏针,当即掀唇回道:“玉姨娘说的是,我这人可比不得你清闲,可以日日在院中陪着姐儿,不过话说回来,玉姨娘若是能再为老爷添个哥儿,那才真是天大的福气呢,你说是吧玉姨娘。”
玉蝶脸色微变,正要说话。
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直扑夏兰而来!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喊:“是你!是你借了我儿的命!你还我孩儿命来!!!”
是四房的柳姨娘!此时她形容枯槁,双目赤红,状若疯癫,眼看就要扑到夏兰身上!
夏兰吓得尖叫一声,慌忙向后躲闪,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幸好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反应快,连忙扶住她,同时也挡住了扑来的柳姨娘。
“快!快拉住她!”夏兰也吓白了脸,急忙喊道。
附近的护卫闻声赶来,迅速制住了疯了一般的柳姨娘。
柳姨娘被护卫架住,依旧死死瞪着夏兰的肚子,眼神怨毒如同淬了冰,反复念叨,“你肚里的孽种借了我儿的命!你还给我儿命来!”
夏兰惊魂未定,抚着胸口,脸色煞白,指着被拖走的柳姨娘,声音发颤,“疯了!她真是疯了!”
玉蝶缓过神来,看着夏兰受惊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柳姨娘被拖走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她拍了拍夏兰的手臂安慰道:“快回去歇着吧,这柳姨娘也是可怜人,才经历了丧子之痛,魔怔了,说的话当不得真。”
夏兰强自镇定,但眼神里的惊惧未散,她剜了玉姨娘一眼,扶着丫鬟匆匆离去,背影看着还有几分仓皇。
假山后,姜秣和青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青芝捂着心口,小声道:“柳姨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刚才说的话,也太吓人了。”
姜秣望着柳姨娘消失的方向,柳姨娘的疯话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在这深宅后院,这样的无心之言,有时却比刀剑更伤人。
“走吧,”姜秣拉回思绪,低声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去给木槿送生辰礼。”
她拉着青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