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清晨,乔嘉树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周若媛的声音:“乔助理,你好早啊。”声音里带着笑意。
乔嘉树知道这是周若媛在和自己开玩笑,忙配合地说:“再早,也没有周小姐你早。”
周若媛说:“好了,不和你说笑了。今天中午午饭后,我们去看看房子。”
“看房,什么房子呢?”乔嘉树不解地问。
“当然是给你父母和弟弟住的房子啰。你不是总担心他们嘛。我想,索性把他们接过来,这样你学习和工作起来才会更安心。”周若媛说道。
“媛媛,你太贴心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乔嘉树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要每次都表演得这么夸张。中午见。”周若媛说着,挂断了电话。
午休时分,周若媛亲自带乔嘉树去看房。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时,乔嘉树盯着自己的新工牌发呆,金属夹子折射的光斑在他下巴上跳动。
周若媛笑着说:“呆子,今天你开车吧。”
乔嘉树回过神来,忙伸手向周若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她先走出电梯。
这一个月,乔嘉树已经对自己这辆沃尔沃很熟悉了,开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周若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纤细的手指在导航屏幕上轻点几下,将目的地设定为朝阳小区。
这个小区离我们这里不算远,她侧过头看向乔嘉树,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你父母住在这里的话,你去看他们会很方便。她的语气轻快,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乔嘉树发动汽车,沃尔沃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
二十分钟后,朝阳小区的大门映入眼帘。这是一个典型的普通住宅区,没有奢华的会所,也没有穿着制服的保安。门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在下棋,孩童们骑着自行车在小区道路上嬉戏。
两人下车后,乔嘉树环顾四周:六层高的板楼整齐排列,外墙有些斑驳却干净整洁;绿化带里的冬青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几个健身器材安静地立在空地上;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空气中飘着某户人家做饭的香气。
乔嘉树心里知道这是周若媛精心挑选的地方——既不会让他的父母感到不适,又能保证基本的生活品质。
这里...乔嘉树停顿了一下,很适合我父母。
周若媛轻轻挽住他的手臂:我们去看看房子吧。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乔嘉树心头一热。他明白,这个出身豪门的女孩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找到这样一个既不会伤他自尊,又能改善父母生活的地方。
小区里,几个放学回家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这对衣着光鲜的年轻人。
周若媛领着乔嘉树向第二栋楼走去。进入单元门,周若媛对乔嘉树说:“二楼正好有房子出租,我看了一下,觉得挺好。一楼太潮湿,还是稍微高一点好。二楼嘛,你父母也不会觉得太累。”
乔嘉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里离医院和学校都近。”周若媛打开201的入户门,三室两厅的房子里飘着淡淡的柚子香——两位保洁阿姨刚做完精细清洁。落地窗外是省重点中学的操场,隐约能听见学生们的笑闹声。
乔嘉树站在宽敞的客厅中央,阳光透过新装的白纱帘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周若媛走进主卧,拉开里面衣柜的门,给乔嘉树看那三套崭新的睡衣。纯棉的浅灰色男士款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米色碎花的女式睡裙还带着专柜的防尘袋,少年款的浅蓝睡衣上甚至别着张小卡片:“祝弟弟嘉平学业进步”。
窗外传来放学的铃声,少男少女的欢笑声像一串银铃飘进来。阳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照亮乔嘉树微微发抖的手指——他正盯着母亲那套睡衣标签上的尺码。
“你怎么会……”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上周母亲在电话里随口提过自己瘦了,连他自己都没在意这种细节。
“我想,叔叔和阿姨穿棉质的会舒服些,所以……”她话未说完,就被乔嘉树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呼吸灼热地扑在她耳后,双臂环住她的腰肢,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周若媛转身捧住他的脸,拇指擦过他发红的眼尾:上次阿姨做完手术后说衣服硌得慌,我问了脑外科的护士长……”她突然被乔嘉树打横抱起,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
乔嘉树一把将周若媛抱起,在原地转了个圈。她惊呼一声,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起的一阵风把窗边的白纱帘轻轻掀起。阳光透过飘窗肆意流淌,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变得闪闪发亮。
放我下来啦!周若媛笑着捶他的肩膀,双脚刚一落地就踮起脚尖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还没看完呢!
她牵着他的手走向主卧,飘窗上两盆绿萝翠绿欲滴,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不久。一米八的大床上铺着浅灰色的纯棉四件套,乔嘉树伸手摸了摸,触感柔软得像云朵,却又不会过分塌陷——正是适合中老年人的硬度。
这个梳妆台...乔嘉树的声音有些发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简约的实木梳妆台,台面上整齐地放着一瓶老年人专用的润肤露,旁边还贴心地配了一个放大镜。
周若媛拉着他来到厨房,打开双门冰箱。冷冻室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手工包点和水饺,透明的保鲜盒上还贴着标签。三鲜馅的我都包好了,她指着其中一个盒子,你弟弟最爱吃的,对吧?
乔嘉树蹲下身,发现连玄关处的拖鞋都准备妥帖——一双深蓝色的男士拖鞋,一双浅粉色的女士拖鞋,还有一双印着卡通图案的,明显是为他弟弟准备的。拖鞋的绒毛柔软厚实,鞋底还带着防滑纹路。
乔嘉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些细致入微的安排,比他见过的任何奢侈品都更珍贵。周若媛站在光影里,发丝被染成金色,正歪着头等他反应,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预付了一年房租。”周若媛把钥匙放在玄关的贝壳托盘里,“水电和物业费都包含在……”她的声音消失在乔嘉树突如其来的吻里。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意,他捧着她脸的手在抖,睫毛扫过她脸颊时湿漉漉的。乔嘉树突然双膝跪地,把脸埋在她膝头。周若媛感觉到温热的湿意透过裙料,他沙哑的声音闷闷传来:“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颤抖通过相贴的身体传来,像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流浪猫。
“嘘……”周若媛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餐桌上她提前放好的信封——里面是弟弟嘉平的转学手续。
搬家那天清晨,乔嘉树驾驶着那辆崭新的沃尔沃S90驶向清水村。阳光透过全景天窗洒落在真皮座椅上,映出细腻的光泽。副驾驶座上,弟弟乔嘉平兴奋地左摸摸右看看,而父母则局促地坐在后座上,生怕弄脏了车内的装饰。
嘉树啊,母亲小心翼翼地问,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车窗边缘,这车...得多少钱啊?
父亲也凑上前来,眉头紧锁:你才工作多久,哪来这么多钱?
乔嘉树从后视镜里看到父母担忧的眼神,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爸、妈,这是集团配的工作用车。他刻意避开他们的视线,我哪买得起这么好的车。
与此同时,周若媛安排的一辆白色小货车正跟在后面,车厢里整齐地码放着乔家为数不多的——父亲珍藏多年的几本工具书,母亲结婚时陪嫁的那套茶具,弟弟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以及一些还算体面的衣物。至于那些已经褪色的床单、开裂的塑料凳,周若媛就让司机悄悄处理掉了。
村口的老槐树下,村长带着十几位村民早已等候多时。见两辆车驶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眼睛里闪烁着艳羡的光芒。几个半大孩子好奇地摸着沃尔沃锃亮的车身,又被大人急忙拉开。
嘉树啊,老村长拄着拐杖走上前,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你可是咱们清水村头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娃。他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这是大伙凑的一点心意,给你爸妈买点补品。
乔嘉树连忙推辞,却见母亲已经红了眼眶。父亲站在一旁,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在裤缝上摩挲,既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你们搬去城里享福了,可别忘了咱这穷乡亲啊。村长说着,目光却忍不住往那辆白色小货车上瞟。几个妇女正小声议论着:瞧瞧,连搬家都用专车,听说嘉树那对象可是大老板的闺女...
乔嘉平站在哥哥身边,发现隔壁的小虎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个曾经笑话他穿补丁衣服的男孩,现在眼里满是羡慕。嘉平,小虎怯生生地问,城里学校...是不是都有电脑?
嘉平挠挠头,说:“我还没去呢,我也不知道啊。”
一定常回来看看,一定...乔嘉树含糊地应着,声音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中。
后视镜里,村民们的影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父亲突然抬手擦了擦眼睛,母亲则一直攥着那个红布包,像是攥着整个村庄最后的温情。
车子驶上柏油马路的那一刻,乔嘉树莫名松了口气。弟弟嘉平开始兴奋地数着窗外的路灯。
哥,这车真安静。弟弟趴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比大巴舒服多了。
乔嘉树从后视镜里看到弟弟发亮的眼睛,心头一热。他按下中控台的按钮,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而出。父母在后座小声交谈着,言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担忧。
他爸,你说嘉树是不是...母亲欲言又止。
别瞎想,父亲压低声音,孩子有出息是好事。
乔嘉树假装没听见,却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知道父母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为了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担心他辜负了周家的信任。阳光照在仪表盘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像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当车队驶入朝阳小区时,乔嘉树看到周若媛已经站在单元门口等候。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像个邻家女孩一样朝他们挥手。这一刻,乔嘉树突然明白,这辆车也好,这套房也好,都是她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既给了他的家人体面的生活,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脆弱的自尊。
走进201的房门,乔家父母望着屋里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摆设直发愣。
乔父蹲在崭新的真皮沙发前,用袖口反复擦拭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柔软和舒适。乔母则站在双开门冰箱前手足无措,手指悬在液晶触控屏上不敢按下去。直到周若媛握住她的手示范:“阿姨,这样调温度。”
周若媛又带着弟弟嘉平去看他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单人床和衣柜之外,还放着书桌和椅子,原木的色泽使它们显得很温润,书桌上摆满了辅导资料,护眼台灯可以调节亮度。少年摸着牛津布面的书包,突然红着眼睛问:“姐姐,我以后真能在这里写作业吗?”他光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十个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
乔嘉树正在阳台接电话,透过明亮的窗户,他看见周若媛搂着弟弟的肩膀,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用电脑。那一刻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柔和,弟弟拘谨的笑容里带着做梦般的神情。电话那头的人事主管还在汇报:“乔助理,您父母的社保已经按最高标准……”
“谢谢。”他打断对方,声音沙哑得似乎不像自己。
晚饭是周若媛点的外卖,精致的餐盒摆满洁白的餐桌。周若媛把餐盒一个个地打开,香气扑鼻的饭菜让人垂涎欲滴。乔父突然起身从蛇皮袋里摸出个陶罐:“自家酿的柿子醋……”粗糙的陶罐放在进口岩板桌面上,像幅后现代主义画作。
乔嘉树刚要说什么,周若媛却毫不在意,当场把陶罐打开,把醋浇在沙拉上。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生菜叶流淌,她夹起一片,吃得眉眼弯弯,对乔父竖起大拇指:“比米其林餐厅的油醋汁香多了!”乔母的筷子终于不再发抖,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的情景,周若媛一直记得。
入夜时分,周若媛婉拒了乔母留宿的邀请。电梯门关闭前,她看见乔嘉树一家四口站在玄关的暖光里,弟弟嘉平怀里还抱着她送的开学礼物——那台笔记本电脑。数字屏显示电梯降到一楼时,她收到乔嘉树的短信:“媛媛,嘉平问能不能把他的奖状贴在墙上?”
周若媛微笑着回复:“当然,那是你们的家啊。”发完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用“家”来形容某个地方。夜色渐深,她站在小区门口等代驾,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乔嘉树发来的照片——弟弟嘉平房间的墙上,那张“三好学生”的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在正中央,旁边是全家福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