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王管事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花香与奇异药草焚烧余味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些。小泉努力分辨着,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匹配的气味,但《万毒真经》里记载的毒物太多,一时难以确定。
终于,他们在一处挂着“怡然居”匾额的院落前停下。院落明显比外面更加精致幽静,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在门口,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焦灼。
“林神医请在此稍候,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王管事停下脚步,对小泉说道,又特意看了阿蛮一眼,“阿蛮壮士……恐不便入内,请在偏厅用茶等候。”
阿蛮立刻看向小泉,眼神里写着“泉哥俺不能离开你”。小泉心里也犯嘀咕,让阿蛮离开视线,万一有事叫不应怎么办?但他也明白,王妃内室,确实不可能让阿蛮这么个大男人进去。
他脑筋一转,对王管事拱手道:“王总管,王妃玉体违和,诊治时需全神贯注,最忌惊扰。阿蛮虽粗莽,但胜在忠心尽责,有他在外守着,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反倒能让在下安心施治。不如就让他在院门外候着?绝不会踏入内室半步。”
王管事迟疑了一下。按规矩是不合,但小泉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刚才阿蛮展示的“神力”也让他有些顾忌。最终他点了点头:“既如此,阿蛮壮士便在院门外等候吧。来人,给壮士看座。”
一个机灵的小厮立刻搬来一个结实的石凳放在院门旁的阴凉处。阿蛮这才抱着他的大药箱,像尊门神一样在石凳上坐下,铜棍横在膝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每一个过往的人,那架势,别说闲杂人等,连路过的一只猫都被他瞪得炸毛溜走了。
小泉这才稍稍放心,跟着王管事进了院子。
怡然居内陈设清雅,熏着淡淡的宁神香,但依旧掩盖不住内室里传来的、极力压抑的痛楚呻吟。
王管事引着小泉来到内室门外,隔着珠帘,低声禀报:“娘娘,林神医到了。”
“快……快请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女子虚弱但依然保持端庄的声音,只是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小泉定了定神,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内室光线柔和,王妃斜倚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她约莫三十许人,容貌秀美,只是此刻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覆着一块湿毛巾,眉头紧锁,一只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两个贴身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满脸忧色。
见到小泉,王妃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扭曲:“有劳……林神医了。”
“王妃娘娘折煞小人了。”小泉连忙躬身行礼,随后上前,“还请娘娘允准,容在下为娘娘请脉。”
王妃伸出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小泉并未立刻搭脉,而是先仔细观察她的面色、眼神,又问了几个问题:疼痛具体位置(右侧颞部,如锥刺刀搅)、发作时间(昨日午后突然开始,夜间加剧)、有无恶心畏光(皆有)……
问诊的同时,他看似随意地扫视了一下内室。陈设华美但并不过分奢靡,桌上有半碗未曾动过的燕窝粥,妆台上摆着几盒精致的胭脂水粉和一个打开的首饰匣。窗户紧闭,帘幕低垂,空气有些闷浊。
初步判断,是典型的偏头风(现代称偏头痛)急性发作,诱因可能是情绪、劳累或某些特定食物、气味刺激。
“娘娘,请放松。”小泉这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王妃的腕脉上。他屏息凝神,感受着指下脉搏的跳动——弦紧而数,肝阳上亢,气血逆乱于头窍。
王妃和两个丫鬟都紧张地看着他。只见小泉闭目沉思片刻,又让王妃换了另一只手诊脉,随后睁开眼,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娘娘此症,乃肝风内动,挟痰浊上扰清窍所致。并非不治之症,请娘娘宽心。”
他这番话文绉绉的,其实核心就一个:能治!而且看起来信心十足。王妃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小泉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一个扁平的针囊展开,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毫发的银针,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寒光。
“在下需为娘娘行针,疏导经络,平肝潜阳。请娘娘躺好,放松心神。”小泉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王妃依言躺平。小泉净手后,捻起一根较长的银针。他的动作不快,却极其稳定精准,目光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穴位。第一针,取百会穴,轻缓捻入,意在升提清阳,安神定痛。
银针入体,王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有一丝轻微的酸胀感。紧接着,小泉手下不停,风池、太阳、率谷、外关、太冲……一根根银针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准确刺入相应穴位。他行针的手法极为娴熟,或捻或转,或提或插,时轻时重,并非胡乱扎刺,而是有一套完整的针法流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妃头上、手上便多了十几根明晃晃的银针。说来也怪,随着银针的刺入和捻转,王妃紧锁的眉头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开来!那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她紧闭的眼睛睁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这……疼痛……减轻了好多!”
旁边的两个丫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之前见过太医用针,但从未见过如此行云流水、见效如此神速的针法!
小泉微微一笑,一边继续轻捻着几处关键穴位(如太冲穴,用以平肝熄风)的银针,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气血渐通,自然痛减。娘娘请再忍耐片刻,待留针一炷香,效果更佳。”
趁着这留针的间隙,室内气氛缓和了许多。王妃感激地看着小泉:“林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比太医院那些……”她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背后议论太医不妥,改口道,“真是神乎其技。”
“娘娘过奖了。此症除针灸外,尚需配合汤药调理,并注意日常调摄,避免情绪大动,饮食清淡,远离某些……刺激性气味,方可减少复发。”小泉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环顾了一下略显闷浊的内室,“比如这屋内,空气流通些,或许对娘娘的恢复更有益处。”
王妃闻言,立刻对丫鬟道:“快,把东边那扇窗打开些透透气。”
丫鬟连忙去开窗。微风吹入,带来了花园里的清新空气,冲淡了室内的闷浊和熏香气味。
小泉见王妃此刻精神好转,戒心降低,便一边缓缓收针(动作轻柔,避免不适),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问道:“娘娘此番发病突然,可是近日操劳,或心绪不宁?”
王妃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幽怨:“倒也不是操劳,只是……”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会意,默默退开几步。
王妃这才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和抱怨:“王爷近来……不知在忙些什么,总宿在‘摘星楼’那边,连后宫都少来了。问起来,也只说是为了父皇和太后,在潜心研究‘养生之道’。我这心里……难免有些烦闷,前日又吹了些风,没曾想就……”
摘星楼!潜心研究养生之道!
小泉心里猛地一跳,差点没捏住手里的银针!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只是露出理解的神情,宽慰道:“王爷乃国之柱石,心系君父,也是情理之中。娘娘还需放宽心,保重凤体才是。”
王妃似乎也觉得向外人抱怨这些有些不妥,便不再多言,只是再次向小泉道谢。
收针完毕,王妃已觉头痛去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些疲惫。小泉又开了个疏肝理气、平肝潜阳的方子,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
走出怡然居,看到阿蛮依旧像尊铁塔般守在门口,小泉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摘星楼……”他回味着王妃无意中透露的关键信息,又想起花园里瞥见的那座幽暗高楼,心中疑云翻涌。靖王在摘星楼里“潜心研究”,炼的真是“养生”之物吗?
阿蛮见小泉出来,立刻抱着药箱迎上来,压低声音问:“泉哥,怎么样?”
小泉没回答,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走,去药房配药。”
他需要一个理由,在王府里多待一会儿,多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