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城外百里,青灰色的云层被撕开数道裂痕。三大宗门的镇派神器悬于裂隙之中,如巨兽对峙——星辰仙宗的“九霄雷钟”渗出幽蓝电弧,万毒谷的“九蜈幡”卷起黑雾绞杀,苍梧古寺的“降魔杵”垂落金色法纹,每一道都在地面犁出深沟。
百姓起初抱着孩子往地窖跑,可没跑两步,城门口的铜锣便“当当”敲响。“东岭城建设司告示!”衙役举着油布包的木牌跑过青石板路,“战区列为临时施工区,影响采光每户补三斤米!严禁高空抛物,乱扔法宝残片罚银十两!”
正晒酱菜的王婶抹了把脸,把怀里的小孙女往上颠了颠:“补米?那咱家西屋那间背阴的……”她转头冲隔壁喊,“老周头,你家后窗是不是也照不到太阳?”
老周头叼着烟杆从门槛探出头:“嘿,官府早算明白了!我刚领了手册,上边写着‘施工影响范围’拿罗盘量过的!”他晃了晃手里那本硬皮《东岭城居民权益保障手册》,“再说了,玄大人带着衙役在战场边盯着呢!”
话音未落,战场方向传来一声闷吼。元婴老怪青玄子的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刚挥掌劈开一座山头,就见玄箴踩着满地碎石走来。这位总把眼镜擦得锃亮的民生官,此刻正从袖中抽出一张鹅黄纸——整改通知书。
“青宗主,”玄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刺目金光,“此处属东岭城生态保护带,依《凡界山川管理条例》第十七条,炸山需提交环评报告。”他指了指山脚下被震飞的松鼠,“您看,这只花栗鼠的窝塌了,得赔筑巢费。”
青玄子的胡子抖成了乱草。修行千年,何曾被凡人用“筑巢费”这等理由堵过?可当他抬眼,就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站着东岭百姓,人人手举红封皮手册,连牙都没长全的娃娃都奶声喊:“要环保!要赔偿!”
“你!”他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最终只能攥紧降魔杵,咬牙切齿道,“本宗……改日补交!”
玄箴低头在通知书上画勾:“三日内交至便民站,逾期按日加收百分之一滞纳金。”转身时衣摆扫过碎石,“对了,山体需原样恢复,土要回填,草籽得撒上个月从南荒引进的‘速生绿’——”
“诗雅,你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林诗雅的剑尖微颤。她刚御空赶到战场边缘,就听见这道懒洋洋的声音。循声望去,谭浩正蹲在一片翠绿菜园里,手执锄头拨弄被气浪震歪的白菜。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脚边蜷着那只爱叼炭灰的小花猪,正用粉鼻拱他裤脚。
“你就不怕余波将你化为飞灰?”她落剑站定,广袖被罡风卷起,露出腕间星辰纹玉镯。
谭浩头也不抬,指尖沾泥抹在白菜根上:“怕啊,所以我立了牌子。”他努努嘴,田埂边歪插木牌,墨迹未干:“私人田产,打斗请绕行。违者——拔萝卜抵债。”
林诗雅刚要嗤笑,天际骤然划过一道赤金雷罡。那是上界“天罚之眼”的降世征兆,她曾在星辰仙宗典籍中见过——此雷能劈碎化神修士法身,此刻却直冲菜园而来!她下意识要出手,却见谭浩直起腰,伸个懒腰,随手将锄头往地上一插,嘴里还叼着根草:“嘿,这雷下得不是时候,我家白菜刚浇过水。”
话音未落,赤金雷罡在离菜园三尺处骤然减速。林诗雅瞳孔骤缩——那雷光竟如被无形之手揉成棉絮,先扭曲成螺旋状,继而“噼啪”一声,化作万千雨丝,淅淅沥沥落进菜畦。
“这是……”她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菜叶,喉间发紧。那分明是上界最严苛的天罚,怎会……
“谭九!谭九!”玄箴的书童小福跑得满脸是汗,怀抱一摞文书,“三位宗主去便民站了,说要调解!您快去看看吧!”
谭浩拍拍裤腿的泥,顺手揪根黄瓜塞给小花猪:“成,这就去。”经过林诗雅身边时停步,“诗雅仙子要一起吗?便民站新到了批蜜饯,是刘婶家的手艺。”
林诗雅望着他晃悠悠的背影,又看了眼仍在飘落的雨丝,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便民站内,三位宗主的道袍略显凌乱。星辰仙宗大长老捏着茶盏的手微抖:“玄大人,太初古矿乃上古遗迹,开采权理当归……”
“开采权需申报资源配额。”玄箴推推眼镜,“环保押金交了吗?邻里噪音协议签了吗?”他翻开《凡界资源管理法典》,“贵宗百年前在南荒开矿,破坏灵脉被罚的三十万两,尚未结清。”
万毒谷谷主脸青如墨:“我等有镇派法宝镇压……”
“环评报告需含法宝对水土、生灵的影响评估。”玄箴又抽出一本账册,“贵谷十年前在西漠放毒雾,致三村百姓染病,赔偿款的利息……”
“够了!”苍梧古寺主持拍案而起,却见窗外百姓扒着窗沿张望,连卖糖葫芦的老张都举着手册喊:“要按规矩来!”他重重喘气,“那依谭九皇子之见?”
谭浩正抱着瓷壶灌凉水,闻言抹抹嘴:“要不抽签?谁中了,我借他块地挖。”他从怀里摸出张皱纸,用指甲画圈,“就这儿。”
三位宗主凑近一看,那圈正落在战场中心的裂谷处。
“荒唐!”大长老刚要发作,地面骤然剧震。裂谷深处腾起通天光柱,金晕中隐约可见巨神轮廓——那是创世神遗骸的投影,每道纹路皆诉说着规则的生灭。
三位宗主“扑通”跪地,额尖几乎触地。林诗雅攥紧玉镯,只觉道心震颤——此等存在,纵是上界大罗金仙亦需叩拜。
谭浩却挠挠肚皮,盯着光柱中若隐若现的骸骨:“哎,早知种菜能挖出宝贝,我还辛辛苦苦施肥干嘛?”他弯腰捡起脚边的萝卜,“要不……今晚炖萝卜汤?”
七日后,东岭城的天空泛起奇异金纹。那纹路自地平线蔓延,似谁用金漆在苍穹划下裂痕。有人抬头嘟囔:“要变天了?”无人察觉,裂痕深处,一只覆满鳞甲的巨手正缓缓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