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战船的甲板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白发老者的天律杖已连续三日嗡鸣不止。他布满皱纹的手紧按杖身,青筋凸起如虬枝,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玄铁甲板上,溅起细碎水痕。
“大供奉!”腰悬鎏金令旗的副官踏前一步,玄甲在风中铿锵作响,“凡界膜壁最薄处就在东岭城上空,再拖延,仙庭的‘巡视’任务必会延误!”他指尖重重叩击船舷星图,图中代表凡界的红点正随晨雾明灭。
老者未曾回头。天律杖顶端的卦象再次扭曲成混沌 漩 涡——这次他看清了,那道幽蓝“休”字并非攻击,而是活物般的封印。它温柔包裹着东岭城,如母亲为孩童掖好被角,将纷争、法术乃至风中的煞气轻轻兜住,道一声“且安歇”。
“强行突破?”老者低笑,笑声里带着癫狂的释然,“你可知此印为何物?”他转过脸,眼底是凡修穷极一生难窥的苍茫,“创世前的‘无为之道’。若强闯,整艘船会被判作‘扰民’——”他指向下方,“你看那些排队领午休补贴的百姓,看那间挂‘喝茶登记’木牌的便民站。”
副官顺指望去。东岭城的晨烟正从青瓦屋顶袅袅升起,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提陶壶走向粥棚,戴银簪的妇人牵孩子排在队伍中,连街角的流浪狗都趴在便民站门口打哈欠。最醒目的是那面竹板,谭浩歪扭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炭灰:“如遇外来户闹事,先请喝茶,再问饭否,最后——让他们找玄箴签字登记。”
“这地方……”老者喉结滚动,“把天罚当社区事务来办了。”
便民站内,玄箴的狼毫笔在竹纸上沙沙作响。他面前堆着半人高竹简,最上一卷刚起头:“第一条:外来超凡者需持有效凭证(仙令\/宗门印\/地脉契)至接待处登记,逾期未登记者视为‘无主流民’,由城卫安排扫街三日……”
“玄大人。”林诗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月白道袍纤尘不染,发间银簪坠着星纹,与满室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交融。她递过一卷染星尘的帛书,“三十六处灵脉节点共鸣,似在构筑阵法。”
玄箴头也不抬,笔尖在“保证金缴纳方式”那栏画圈:“已纳入‘城市升级改造项目’,批文昨日递工部了。”
“你不疑是敌阵?”林诗雅眉峰微挑——这是她前世为外门执事时的警觉。
玄箴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如晒透的竹席般温煦:“灵脉改造需破土许可、施工备案、安全保证金。只要按规矩——”他指指墙上值班守则,“先登记、再施工、交保证金,便非敌人,而是承包商。”
话音未落,门外喧哗骤起。
“放肆!”炸雷般的吼声撞开竹门,银鳞甲仙兵踹翻门口茶桶,溅湿了“茶要放糖”的字迹,“本将奉北溟仙宫之命巡查凡界,尔等草民安敢拦阻?”腰间斩仙刃嗡鸣出鞘,刀光映得油灯明灭不定。
两名衙役却不慌不忙。左边那位摸出抹布擦拭茶渍,右边的从柜台抽出三本泛黄登记表:“仙官息怒。依《东岭城外来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三条,凡入城东者需填《身份登记表》《目的说明书》《安全承诺书》,一式三份。”他指指墙上沙漏,“饭点不等人,填完可去街角刘记面馆,今日卤子是排骨的。”
仙兵的斩仙刃“当啷”落地。
深夜,谭浩裹着旧棉袍翻了个身。他从枕下摸出半块冷烧饼,咬得咔嚓作响。小花猪从被窝钻出,粉鼻拱着他的脚丫哼哼讨食。月光透窗而过,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影痕,竟与街角那尊花脸石像神韵重合。
忽然,他啃饼的动作一顿。某种类似“蛛网轻触后颈”的感知从灵魂深处升起——上界意志的试探性触须,正顺地脉潜入凡界。
谭浩扯扯嘴角,将最后半块饼塞给小花猪,嘟囔道:“又来蹭网?”
他未睁眼,心念却如春风拂过水面。凡界的“信号频率”在他意识中流转,被不着痕迹地拨开十万八千里。
刹那间,千里外的仙庭密探们齐齐捂耳——轰鸣如雷贯耳,七日内再难闻声。
小花猪叼着烧饼钻回被窝,尾巴尖还沾着炭灰。谭浩打个哈欠,将猪搂紧:“明日……该换新被单了……”
东岭城的月光依旧温柔。而千里外苍梧山脉的云雾古刹中,镇寺“降魔杵”突然嗡鸣;南荒万毒谷内,历代谷主以毒血祭炼的“九蜈幡”无风自动;极东沧海之畔,海外仙岛的“定海神珠”在海底泛起幽蓝光芒,将整片浪潮染作星河之色。
无人知晓,这只是大幕拉开前的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