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茶香混着瓜子壳的香气,弥漫在“三不管”地界的一个大棚子里。门口挂着水牌,上书“连兴茶社”,底下是一串艺人名号。棚子里人声鼎沸,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茶博士拎着大铜壶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吆喝一声:“开水——小心烫着嘞!”
陈远四人捡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点了壶高末,一碟瓜子。台上,一对艺人正说得热闹。
“这地界儿,热闹!”陈远嗑着瓜子,感觉比面对晶体和齿轮轻松多了。
【环境分析:声浪过高,建议调低接收灵敏度】
【检测到大量快乐情绪波动,开始自动吸收...滋滋...错误,过载了】
系统音被台上一声惊堂木响打断。
“诸位爷们儿捧场!”逗哏的是个圆脸胖子,一拍桌子,“咱天津卫,九河下梢,嘛新鲜事儿没有?”
捧哏的瘦子接茬:“您给说说?”
“昨儿个啊,”胖子挤眉弄眼,“我打机械局门口过,好家伙,听见里头叮咣五四的响动!”
“哦?忙生产呐?”
“生产?”胖子一撇嘴,“我寻思是拆房呢!再一听,好嘛,里边儿唱上戏了!”
台下响起一阵“噫——”声,夹杂着笑声。
瘦子捧道:“不能够!机械局又不是戏园子。”
“说的是啊!”胖子一拍大腿,“唱的还是西洋戏!就内个...哦对,《天鹅湖》!一群齿轮精,咔咔的跳芭蕾呢!”
台下哄堂大笑。陈远刚喝进嘴的茶差点喷出来,他下意识侧头想跟沈青璃分享这包袱,却见她依旧坐得笔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漾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春风吹过冰湖。
陈远看得一愣。
【捕捉到目标微表情:愉悦度+30%】
【分析:建议宿主再接再厉】
台上还在继续。
“说真的,”胖子语气忽然正经了点,“机械局那地方是邪性。我二舅的连襟的姑爷在那儿上工,说夜里老能听见女人哭。”
“哟,这可瘆人!”瘦子配合地抖了抖。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呜呜咽咽的...”胖子学着哭腔,忽然一顿,“后来才知道,是上油的机器没油了,摩擦发出的声儿!您说这得多大摩擦力?铁杵磨成针了属于是!”
又是一片“噫——”声和笑声。
利玛窦听得半懂不懂,忙着在小本子上记:“机械...哭泣...摩擦...隐喻?象征?”太子则微微蹙眉,低声道:“市井之言,虽多夸张,未必无因。”
又一波笑声过后,胖子拿起快板,敲打起来,话锋一转:“说起来啊,这机械局厉害,咱天津卫还有一更厉害的!”
“嘛?”
“海河里的河王爷啊!”胖子瞪大眼睛,“听说月晦之夜,河王爷点兵,蓝汪汪一片光,顺着河就奔机械局去了!干嘛去?收租子!嫌他们动静太大,吵着龙王睡觉了!”
台下笑得更欢了。但陈远注意到,角落里几个老茶客没笑,只是默默喝着茶,交换着眼神。
一段长篇告一段落,艺人下去歇息。茶博士过来续水,陈远状似无意地搭话:“师傅,这机械局的事儿,真这么邪乎?”
茶博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几位爷是外乡来的吧?听个乐就得。不过啊...”他声音更低了,“前阵子确实跑出来个老工匠,疯疯癫癫的,满街嚷嚷什么‘齿轮吃人’、‘蓝血’什么的,没两天就让官差带走了。”
沈青璃忽然轻声问:“可知那工匠姓名?”
茶博士摇摇头:“可不敢打听。不过...”他指了指台上,“刚才说《天鹅湖》那位,他表哥就在机械局车队,常往外拉‘废料’,说是...蓝色的沙子。”
正说着,台上换了一对年轻艺人。逗哏的开场就来了个猛的:“咱今天说点新鲜的!就说这机械局啊,最近可不生产机器了!”
捧哏的问:“那生产嘛?”
“生产...人!”逗哏的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进去一个蔫头耷脑的,出来一个个精神焕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走路都不带拐弯的!”
“好嘛,这是改医馆了?”
“比医馆厉害!说是打了什么...‘机械鸡血’!”逗哏的夸张地比划着,“我怀疑啊,他们是不是把人的心眼子都换成齿轮了?不然怎么现在天津卫的人,一个比一个轴呢?”
台下爆发出今天最响亮的一次“噫——”。
陈远跟着笑,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沈青璃的手,递过去一个警惕的眼神。沈青璃微微颔首,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蛊”字,又迅速擦去。
相声还在继续,包袱一个接一个,满堂欢声笑语。但在这热闹的皮囊之下,关于机械局的诡异传闻,像暗流一样在茶香与瓜子壳之间涌动。
离开茶社时,夕阳西斜。利玛窦还在琢磨:“机械鸡血?是某种新型兴奋剂吗?”
太子沉吟:“换心换眼,自是妄言。但让人精神骤变...或许与那晶体有关。”
陈远回头望了一眼喧闹的茶社,感叹道:“真是高手在民间啊。这些艺人,愣是把恐怖故事说成了笑话。”
沈青璃望着远处机械局方向的天空,轻声道:“或许只有这样,真相才能被说出来。”
晚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陈远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天津卫的谜团,就像这相声一样,表面逗乐,内里却藏着惊人的玄机。
而他们,必须成为听懂这玄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