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德文郡的薄雾时，科拉的肌肉记忆已经学会在酸痛中迅速唤醒力量。
第五天对抗赛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但某种更清醒的东西在体内涌动——那是复盘影像时标注的每一个“如果”，是霍恩比教练目光中那柄无形的尺子。
早餐桌上，粗陶碗盘碰撞的轻响和食物热气背后，A组三人——科拉、玛蒂尔达和贾斯帕——围坐得更近了些，中间的空盘子上方仿佛还残留着昨日比赛的硝烟。
贾斯帕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声抱怨或嬉笑，皱着眉头，用沾了点果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边缘卷起的小本子。
本子封皮是廉价的羊皮纸，上面还用炭笔潦草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鬼飞球。
“听着，我想了一晚上，”贾斯帕的声音压得比平时低，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甚至有点紧张。
他把本子摊开在桌面上，推给坐在对面的科拉和旁边的玛蒂看。
科拉和玛蒂同时凑过去。
只见那一页上，用深浅不一的线条画着极其简陋的半场示意图，几个火柴人模样的符号标注着位置，旁边还有箭头和歪斜的注释。
虽然粗糙，但意图清晰——画的正是昨天第三节一次成功的进攻配合：科拉在弧顶持球，玛蒂为贾斯帕做无球掩护，贾斯帕空切篮下得分。
“你看这里，”贾斯帕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他自己的那个火柴人符号上，又指向一条表示跑动路线的虚线，
“玛蒂给我做的这个背掩护，时机其实很好。但我昨天启动……”
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准确的词，“……慢了！可能就慢了一点点！我看到查尔斯注意力在科拉那边，我要是再快半步，不用科拉那个击地传球，直接空接说不定都有了！而且还能把休斯那家伙也吸引过来补防，侧翼就完全空了！”
他说得有些急切，手指在本子上比划着。
玛蒂挑起眉毛，先是一脸“你居然还会动脑子画图”的惊讶，随后仔细看了看那简陋的图示，点点头：
“没错，你当时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愣了一下。我胳膊都架好了，结果你才启动，害得我差点被吹移动掩护。”
“我当时在想……”贾斯帕抓了抓他那一头乱翘的棕发，有些懊恼，“我在想万一球没传过来怎么办，万一休斯识破了怎么办……想太多了！科拉昨天赛后不是说了吗，执行战术要坚决，剩下的交给队友。”
科拉看着贾斯帕本子上那努力绘制的战术草图，听着他磕磕绊绊但切中要害的自我分析，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暖流。
这个前几天还只会横冲直撞、抱怨训练太苦的大男孩，正在以一种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理解比赛，融入团队。
“分析得很对，贾斯帕。”科拉肯定道，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图中代表掩护发生的位置，
“不仅仅是启动时机。你注意到玛蒂做掩护的角度了吗？她昨天特意侧了半步，这个细微调整，正好卡住了查尔斯的追防路线，也给你创造了更大的切入空间。如果你启动快，同时注意切入时稍微向外绕一点，避开可能存在的协防……”
她在草图旁边虚画了一条曲线。
玛蒂凑得更近，指着另一页上画着的一个叉叉：“还有这个，这个防守回合。我让你换防去补尤里卡，你扑得太猛了，直接飞了过去，把底线完全放给查尔斯。要不是科拉补得快，又是一个轻松得分。你应该这样……”
她拿过贾斯帕的炭笔，在图上画了个折线，“先卡住他的传球路线，逼迫他停球，然后再上前，这样就算他传出去，我们也有时间轮转。”
贾斯帕盯着玛蒂画的线，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噢！是这样！我当时就怕他直接投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三个人头碰头地挤在粗糙的战术草图前，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争论某个细节，时而因某个简单的配合妙想而低声轻笑。
“好了，”科拉最后总结道，将本子轻轻推回给贾斯帕，“把这些记在脑子里。下午对抗，我们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记住你刚才说的，启动要果断，防守要动脑子。玛蒂，我们的掩护可以再多些变化。”
“没问题。”玛蒂用力点头，抓起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至少咱们现在知道问题在哪儿了。比昨天两眼一抹黑强。”
贾斯帕珍重地收起了他的小本子，脸上那种惯常的浮躁被一种认真的神色取代，尽管这神色在他脸上显得还有些生疏。
“嗯。”他应了一声，看向科拉和玛蒂，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下午……看我们的。”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不远处，慢慢品茶的菲力·普伦收入眼底。
五点五十分，训练场。
菲力·普伦身旁多了一块可移动的魔法战术板，上面已经勾勒出简单的阵型图，霍恩比教练依旧没有出现。
“上午，针对性强化训练。”菲力开门见山，魔杖轻点，战术板上浮现出昨天比赛的几个定格画面——都是A组防守轮转失败的瞬间，以及b组进攻中最流畅的配合。
“A组，”他转向科拉三人，“你们需要解决三个问题：一，开局专注度；二，防守沟通；三，无球掩护质量。”
他魔杖一挥，训练场地上浮现出数道发光线条，
“现在，模拟b组的‘三角策应’进攻。科拉，你扮演休斯的位置；玛蒂、贾斯帕，模拟尤里卡和查尔斯的跑位。我要你们用身体记住，对方的进攻是怎么撕裂你们的防线的。”
这是一种残酷而有效的训练方式——亲身体验对手的武器。
科拉站到休斯昨天的策应位置，试着模仿他那俯瞰全场的视角。
当她开始传球时，才真正感受到休斯选择的精妙：每一次传球都指向防守最薄弱的衔接处，每一次无球移动都恰到好处地牵引着防守重心。
玛蒂扮演尤里卡，需要完成那些精细的定点投射和切入；贾斯帕扮演查尔斯，要执行简单但必须精准的挡拆和空切。
起初他们漏洞百出——玛蒂跑位总慢半拍，贾斯帕挡拆软绵无力。但反复演练中，他们开始理解：每一次传球背后都有着如此清晰的全局计算。
“停！”菲力在第十五次叫停时开口，“现在，交换。玛蒂，你到科拉的位置。体会一下，当你作为进攻核心时，需要看到什么。”
角色轮转继续。
两小时后，当A组三人浑身湿透地完成最后一轮模拟时，他们对“b组的进攻”有了肌肉记忆层面的理解——而这，正是破解的第一步。
“b组，”菲力转向另一边，“你们的课题不同：破紧逼，以及核心被限制时的备选方案。”
休斯抬起眼睛。
“模拟A组第三节的防守强度。”
菲力魔杖再挥，场地上出现新的标记，“尤里卡，你作为主攻点；查尔斯，你需要提供高质量的有球掩护；休斯，”他顿了顿，“你被设定为‘受限制状态’——每次持球不得超过三秒，不允许直接攻击篮筐。”
教练一眼看穿了b组的潜在弱点：过度依赖休斯。
训练开始。
尤里卡突然被推到主攻位置，明显不适应。他的动作变得僵硬，几次勉强出手都偏得离谱。
查尔斯的掩护时好时坏，有时甚至挡错方向。
休斯在三秒限制下，依然能送出精妙传球，但当尤里卡接连投失，查尔斯又无法有效终结时，b组的进攻陷入停滞。
菲力冷眼旁观，直到第十次进攻失败才叫停。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刺入人心，
“当休斯被重点照顾，你们需要有人站出来。尤里卡，你的技术足够，缺的是主攻手的决断力。查尔斯，掩护不是站桩，是动态的艺术——角度、时机、后续移动，每一个细节都决定成败。”
他让休斯暂时解除限制：“现在，休斯，教他们。告诉尤里卡应该在哪个位置接球最舒服，示范给查尔斯看什么才是有效的挡拆。”
休斯沉默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训练中，这个寡言的少年展现出惊人的教学能力——他不多说话，但每次示范都精准如手术刀。
他带着尤里卡跑位，在某个点停下：“这里，转身，射门。”带着查尔斯演练挡拆，在他肩膀上一推：“这个角度，撞上去。”
科拉在场边看着，内心震动。
休斯不仅自己会打，还能如此清晰地拆解比赛。他身上，有着超越年龄的、近乎职业球员的比赛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