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光线被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割裂。
苏蘅面沉如水,踏入这间弥漫着劣质茶香与阴谋气息的茶寮。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天光从破旧的窗棂挣扎着透入。
阿狗那张平日里还算憨厚的脸此刻写满了谄媚与恐惧,正对着角落里一道背影不住地磕头作揖,声音都带着颤:“仙姑,您吩咐的,奴才……奴才都办妥了!那些符纸,一张不落,都贴在了村里人必经的路上,还有几张,按您的意思,混进了苏家那小贱……苏蘅的院墙缝里!”
那背对着门口的女子一身刺目的红衣,即便在昏暗中也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妖异而夺目。
她未曾回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阿狗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很好。”女子声音娇媚,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头发寒的阴冷,“阿狗,你做得不错。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煽风点火,让‘苏蘅是妖女’这句话,成为整个平安村所有人心中的铁律吗?”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狠厉,“我要她,百口莫辩,被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被怒火活活烧死!”
阿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却是对眼前这红衣女子的深深忌惮,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奴才会去说,苏蘅自从落水醒来后就性情大变,会妖法,能操控……操控那些怪藤,还说她克死了爹娘,现在又要克全村人了!一定让他们都信!”
苏蘅站在门口,周身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藤网早已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一张巨大的捕食者之口,覆盖了整个茶寮的地面与墙壁。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魔植能量波动,与梦境花灵所说的“白露使”气息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精纯,更为……危险!
这股力量,绝非林氏那种不入流的家族能够触及。
林氏,不过是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操盘手,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棘手。
梦境花灵的声音在她识海中急促低语:“宿主小心!这‘白露使’的气息比我之前感应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浓烈!她们不仅擅长幻术,更能直接催动人心深处的恶念,将其无限放大!阿狗此刻的状态,明显是被深度操控了!”
苏蘅眸光微凝。
原来如此,难怪阿狗会如此死心塌地地为虎作伥,不惜污蔑一个同村之人。
红衣女子似乎对阿狗的回答颇为满意,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锦袋,随手抛了过去:“这是赏你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阿狗手忙脚乱地接住,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堆满了贪婪的笑容,先前的些许不忍早已抛诸脑后:“谢仙姑赏!谢仙姑赏!奴才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滚吧。”红衣女子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
“是是是!”阿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外跑,经过苏蘅身边时,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然而,他刚跑到门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啊!”阿狗痛呼一声,惊恐地回头,却见苏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茶寮中央,正冷冷地盯着他。
“苏……苏蘅?!”阿狗吓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口中陷害的主角,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红衣女子此刻也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茶杯,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死寂的茶寮中显得格外突兀。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阿狗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看苏蘅,又看看那红衣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蘅的目光越过阿狗,直接落在那道依旧背对着她的红衣身影上。
藤网传来的感知告诉她,这个女人体内的能量正在缓缓升腾,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茶寮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绷紧的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骤然断裂。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蘅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而诡谲的视线,正从那红衣女子的方向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以及……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
苏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与警惕。
她知道,眼前的敌人,远非林氏那些跳梁小丑可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苏蘅立于村外密林边缘,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与不祥。
正是这股异样,让她循迹至此。
“你是谁?”苏蘅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目光锐利如鹰,锁定前方那道背对自己的纤细身影。
那女子肩头微微一颤,仿佛受惊的林间小鹿,缓缓转过身。
月光勉强透过枝叶缝隙,照亮她半张苍白如纸的脸庞,另一半则隐于阴影,平添几分诡秘。 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似乎装着些五彩斑斓的香料。
“红袖,”女子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像是浸了毒的蜜糖,“不过是个路过的香料贩子罢了,姑娘深夜至此,莫不是也想买些安神香?”
话音未落,那“不过是个路过的香料贩子”的红袖,眼中陡然迸射出凛冽杀机!
她那看似柔弱无骨的袖中,毫无征兆地窜出一道凝如实质的黑雾,带着腥臭刺鼻的恶风,如毒蛇出洞,直扑苏蘅面门!
“哼,雕虫小技!”苏蘅早有防备,一声冷哼,体内灵力瞬间奔涌。
千钧一发之际,苏蘅手腕一翻,一道翠绿光华爆闪而出!
无数柔韧的青藤凭空乍现,交织缠绕,瞬间在她面前凝聚成一张巨大的藤网,坚不可摧,宛如神盾!
“砰!”黑雾狠狠撞在藤网上,发出沉闷的爆响,竟被悉数挡下!
藤网之上,被黑雾沾染之处滋滋作响,冒起阵阵青烟,显然带有剧毒。然而,藤网只是光芒微黯,随即绿光再盛,竟将那毒雾缓缓消解吸收!
与此同时,数根青藤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藤网边缘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缠向红袖持篮的手腕!
“啊!”红袖惊呼一声,完全没料到苏蘅反应如此神速,手段如此诡异霸道!
她手腕剧痛,竹篮脱手落地,香料散落一地。更让她骇然的是,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从青藤上传来,让她动弹不得。
藤蔓收紧,巨大的拉扯力下,红袖脸上那遮掩了半边面容的轻纱,竟也应声滑落!月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在她的全脸。
那未被轻纱遮掩的半边脸上,一道狰狞扭曲的魔纹赫然在目,散发着幽幽的邪异光芒——那图案,苏蘅在族中古籍的禁忌篇章中见过,正是“白露使”的专属印记!
“果然是你!白露使的走狗!”苏蘅身侧,一道虚幻的花影悄然浮现,正是她的伴生灵植——梦境花灵。
花灵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显然也认出了这标志。
红袖知道今日断无生理,红袖眼中厉色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猛一咬牙!
“噗!”一缕黑血从她嘴角溢出,她双目圆睁,生机迅速消散。竟是咬破了藏于齿间的剧毒毒囊,当场自尽!其手段之果决狠辣,令人心惊。
苏蘅黛眉紧蹙,挥手散去藤网,红袖的尸体软软倒地。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翻检着红袖的遗物。
除了散落的毒香料,苏蘅还在她贴身衣物中,找到了一张用特殊兽皮鞣制、绘制着诡异符文的暗黄色符纸。
符纸上的纹路,与红袖脸上的魔纹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复杂,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邪恶力量。
“白露使……竟然已经渗透到了村子里,而且行事如此隐秘狠毒。”苏蘅望着红袖冰冷的尸体,心中一片沉重。
这个红袖,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那张符纸,或许就是他们传递讯息,或是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关键。
这村子,世代守护着某个秘密,与白露使这等邪恶组织,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看来,对方显然是冲着村子的秘密来的!
夜风更冷,苏蘅抬头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里灯火零星,一片祥和。谁能想到,在这平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必须尽快揭露这一切,让族人警醒!”苏蘅眼神坚定下来。她将那张暗黄色的符纸小心收好,这便是铁证!
处理完现场痕迹,苏蘅没有片刻耽搁,身形如风,悄无声息地潜回村中祠堂。祠堂是苏氏宗族最神圣之地,也是族议大事之所。
她将符纸妥善藏在祠堂内一处只有她和少数族老知晓的隐秘机关中。这一夜,苏蘅几乎未曾合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红袖交手的惊险,以及那狰狞的魔纹和狠辣的自尽。
她明白,白露使的势力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和可怕,他们的渗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笼罩整个村落。
明日的揭发,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可能引来白露使更疯狂的反扑。但,她无所畏惧! 为了守护宗族,为了守护村子的安宁,她必须站出来!天色,一点点由墨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鱼肚白。
雄鸡的初啼划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沉寂。苏蘅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推开祠堂的侧门,目光如炬。
她知道,一场决定苏氏宗族命运的风暴,即将在庄严肃穆的祠堂前,正式拉开序幕。
她步伐沉稳地走向祠堂前方的广场,此刻,那里已经开始有族人三三两两地聚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与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