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进宫的前三日,按规矩是不能侍寝的。
可后宫一下子添了这许多新鲜面孔,即便不能侍寝,也少不了生出些事端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位夏常在夏冬春。
她今日在自己居住的延禧宫内,寻个由头便对同住一宫、性子怯懦的安答应安陵容呼来喝去,极尽欺压之能事。
明日,她又跑到内务府去闹腾,叉着腰要求内务府的绣娘和工匠必须优先给她赶制新衣。
内务府的人按章办事,岂会理会她一个刚入宫常在的无理要求?
管事太监客气地回绝了两句,夏冬春顿时觉得颜面大失,当即甩着帕子,指着对方的鼻子尖声骂了起来:
“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奴才!本小主后日可是要穿着新裁的衣裳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这衣料还是皇后娘娘亲赏的!你们如此惫懒拖延,是不是根本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气焰更盛:
“赶明儿本小主就去回了皇后娘娘,非将你们这些偷奸耍滑的东西统统发落了不可!”
夏冬春并不知道,此刻被她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的,正是内务府总管姜忠敏。
姜忠敏是在雍亲王府时就跟着墨兰料理庶务的老人,是她的绝对心腹。
平白受了夏冬春这一顿无端斥骂,姜忠敏面上并未回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色,任由她发泄。
待夏冬春骂够了,悻悻离去后,姜忠敏转头就去了景仁宫,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给了墨兰。
姜忠敏躬身道:
“皇后娘娘,您是不知,延禧宫那位夏常在,脾气实在是烈得很。今日在内务府,指着奴才的鼻子好一通发作。”
墨兰听了,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
“无妨。由着她闹去。她既然开口要了,只要不过分,你们内务府尽力满足她便是。”
“这等张狂不知收敛的性子,在这后宫里,自有看不惯的人会出手料理,不必咱们费心。”
姜忠敏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这是要纵着夏冬春。
他连忙应道:
“是,奴才明白了,知道该如何做了。”
果然,没过两日,夏冬春便如愿收到了内务府紧赶慢赶送来的、做工精致的新旗装。
送衣裳来的太监对她更是毕恭毕敬,态度谦卑。
这让她顿时忘了形,得意洋洋地转头对自己的贴身宫女炫耀道:
“瞧瞧!在这宫里,只要本小主张口要的,就不可能没有!”
尝到了甜头,夏冬春越发张狂起来,行事更加没有顾忌。
很快便到了三日后,新晋妃嫔正式阖宫觐见中宫皇后的日子。
景仁宫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皇后墨兰身着明黄色朝服,端坐于凤座之上,仪态万方。
下端,妃位上的端妃齐月宾、齐妃李静言、华妃年世兰依次而坐。
新人们按位分高低排列整齐。
恬贵人富察仪欣和容贵人甄嬛站在最前方,身后依次站着沈贵人沈眉庄、夏常在夏冬春、淳贵人方淳意以及安答应安陵容。
在引礼太监的唱喏声中,新人们向皇后行三跪九拜大礼,动作整齐划一,无人敢有丝毫差错。
除了夏冬春。
墨兰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温声道:
“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恩起身。
紧接着,便是向妃位上的娘娘们行礼。
向端妃、齐妃行礼时,过程颇为顺利,两位妃子很快便叫了起。
轮到向华妃年世兰行礼时,众人依礼跪下,华妃却并未立刻叫起。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用杯盖拨弄着浮沫,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凤座上的墨兰,闲闲地开口道:
“皇后娘娘今日气色真好,这套东珠头面更是华贵非凡,衬得娘娘雍容无比。”
“只是臣妾恍惚记得,这般成色的东珠,似乎还是前些年暹罗进贡的那批最好,如今的,总觉得光泽稍逊,就像这人一样,岁月不饶人,再好的东西,放久了,也难免失了水灵劲儿。”
她这话,明着赞头面,暗里却是在借物喻人,讽刺皇后年华老去。
墨兰闻言,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依旧温和:
“华妃妹妹好记性。这套头面正是皇上当年亲赐的暹罗贡珠所制。”
“皇上曾说,珍珠温润,光华内敛,最是经得起岁月沉淀,不像些琉璃翡翠,看着鲜亮,却易碎易失。”
“本宫也觉得,这珍珠的光华,是越沉淀越有味道,妹妹以为呢?”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珍珠的特质,反将一军。
华妃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微僵,一时接不上话。
这时,跪在地上的新人们腿已经开始微微发颤,有些跪不住了。
墨兰瞥了一眼,适时开口道:
“华妃,先让众位妹妹起来回话吧。初次觐见,莫要累着了她们。”
年世兰仿佛这才想起众人还跪着,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笑道:
“瞧臣妾这记性,光顾着和娘娘说话,竟忘了诸位妹妹还跪着呢。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谢恩起身。
年世兰的目光在站定的新人面上逡巡,最终落在了最前方左侧的甄嬛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最前面这位……想必就是皇上亲赐了封号的‘容贵人’吧?”
被点到名,甄嬛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再次向华妃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声音清越悦耳:
“臣妾容贵人甄氏,参见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年世兰上下打量着她,随即笑道:
“果然生得……和皇后娘娘颇有几分相似。”
“方才容贵人这一跪,可把嫔妾吓了一跳,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在向嫔妾行大礼呢!”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话实在是僭越非常,简直是对皇后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