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趋炎热,而彭城朝堂之上的气氛,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变得比酷暑更为灼人。
风波起于一道来自青州的加急奏报。
奏报称,朝廷新近推行至青州的“盐铁专卖,平准均输”之策,在北海、东莱等沿海郡县引发了激烈抵制。
当地素有煮盐之利的豪强与部分渔民勾结,袭击了朝廷设立的盐官,焚毁盐仓,打死打伤官差数人,公然打出了“拒官盐,复私利”的旗号。
几乎同时,徐州下邳一带负责铁矿官营的工坊,也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损失惨重。
这已不仅仅是边陲的骚动,而是直接冲击到了朝廷试图掌控的经济命脉。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大朝会上,原本因新政初见成效而略显平和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隐隐的对立。
“主公!盐铁之利,自古乃国之基石。
然青徐之地,情势特殊,豪强盘根错节,渔民赖盐为生。
朝廷骤然推行专卖,夺其生计,激起民变,此非仁政之道啊!”
一位出身青州的老臣率先出列,言辞恳切,却隐隐带着对新政的质疑。
他代表了部分地方豪强与习惯旧有秩序的士大夫的声音。
“荒谬!”
庞统立刻出言反驳,声音洪亮,压过了殿内的窃窃私语,
“盐铁之利,若放任私营,则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
更兼奸商囤积,操纵物价,苦的还是百姓!
朝廷行专卖、平准,正是为了抑制豪强,平抑物价,充盈国库,此乃强兵富国、惠及万民之长策!
些许宵小作乱,正说明此法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岂能因噎废食?”
那老臣面红耳赤,争辩道:
“庞军师此言差矣!当以安抚为上。
如此激烈手段,岂非逼反良民?”
“良民?”
诸葛亮清越的声音响起,他手持羽扇,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
“袭击官差,焚毁官仓,若此等行径也算良民,则国法威严何在?
亮以为,此非新政之过,乃推行之法与地方情势未能完全契合,兼有小人从中煽动搅局所致。
当务之急,非议新政之存废,而是查明真相,剿抚并用,既彰显朝廷法度之严,亦需体察地方民生之艰,加以疏导。”
徐庶也站出来支持诸葛亮:
“孔明所言极是。
臣建议,一方面,当派遣得力干员,会同地方驻军,迅速平定叛乱,擒拿首恶,以儆效尤。
另一方面,需派重臣前往青州,实地勘察,厘清盐户、渔民之合理诉求,或可调整官营方式,给予其一定生路,如允许其按官价将所产之盐售予官府,或招募其入官营盐场劳作,使其生计有所依归。
新政之策,大方向无误,然需因地制宜,徐徐图之,不可操切。”
刘晔捻须补充:
“臣怀疑,此事背后恐有黑手。
曹操惯用间策,岂会放过此等离间朝廷与地方、破坏新政之良机?
需令暗线细查,这些作乱的豪强,是否与许昌有所牵连。”
端坐于凤座之上的蔡琰,静静聆听着臣子们的辩论。
她心中雪亮,这场风波,既是新旧利益冲突的必然爆发,也定然少不了曹操的推波助澜。
汉武帝行盐铁专卖亦曾激起巨大反弹,更何况如今这个根基未稳的新朝。
但她也深知,掌控盐铁,对于中央集权、积累国力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蔡琰身上,等待她的最终裁决。
蔡琰缓缓起身,凤目含威,扫视全场,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
“盐铁之策,关乎国本,绝无更易之理!”
一句话,定下了基调,驳回了废除新政的言论。
“然,元直、孔明所言亦有理。
法度不可废,民情亦不可不察。”
她话锋一转,开始下达具体指令,思路清晰,决断果敢。
“第一,兵曹听令!
即刻调遣驻守琅琊的臧霸将军,率本部精兵,前往青州平乱!
务必将为首作乱、袭击官署者,缉拿法办,遇有抵抗,格杀勿论!
告诉臧霸,要快,要狠,务必在曹操反应过来之前,将叛乱扑灭于萌芽!”
“第二,尚书台听令!
由徐庶亲自遴选干员,组成巡察使团,持节前往青、徐二州。
一则督战,二则实地考察盐铁新政推行之弊,听取地方官民建言,厘定更细致的章程,上报朝廷。
准其临机决断,安抚良善。”
“第三,子扬,你麾下暗线,全力侦查此事背后是否有许昌影子,尤其是与作乱豪强往来密切者,一有证据,立即密报!”
“第四,”蔡琰的目光投向陈宫,
“公台,户曹需核算府库,准备好一笔钱粮,用于抚恤在乱中受损的良善盐户、渔民,以及阵亡官差家属。
朝廷既要立威,亦要示恩。”
一条条指令,既有铁血的镇压,也有怀柔的安抚,更有缜密的调查,将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风波,化解为一次深化新政、巩固统治的契机。
朝臣们见蔡琰处置得如此妥帖,心中稍安,纷纷领命。
退朝后,蔡琰回到书房,眉宇间才显露出一丝疲惫。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新政触及的利益集团盘根错节,曹操的阴谋防不胜防。
她提笔,给远在幽州平叛的毛玠去了一封密信,除了询问三韩战事,更特意叮嘱他,在幽州推行任何新政时,务必更加谨慎,要充分考虑当地胡汉杂处的特殊民情,避免重蹈青徐覆辙。
就在这时,吕玲绮一身戎装,前来求见。
她如今负责彭城部分防务,英姿飒爽,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
“主公,父亲他……近日府中常有陌生面孔出入,虽多是些阿谀奉承之辈,但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安。”
吕玲绮低声道,语气带着对朝廷的忠诚与对父亲的担忧。
蔡琰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温言道:
“玲绮,你的忠心,我深知。
温侯乃朝廷柱石,些许小人,掀不起风浪。
你多加留意便是,有何异常,随时可来报我。”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正需温侯这等猛将震慑四方,望你多劝慰温侯,稍安勿躁,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安抚了吕玲绮,蔡琰的心情却更加沉重。
吕布,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曹操若真要发力,这里无疑是一个极佳的突破口。
几天后,臧霸在青州的镇压行动进展顺利,主要叛乱头目或被擒杀,或仓皇逃窜。
徐庶派出的巡察使团也已出发。
然而,就在朝廷以为盐铁风波即将平息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从东南沿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