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的春天,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各自的舔舐伤口中,悄然来临。
冰雪消融,河水奔流,覆盖在焦土之上的新绿,顽强地宣告着生命的延续。
然而,在这片新绿之下,是依旧滚烫的野心与无声的较量。
彭城,这座一度成为天下焦点的城池,如今成为了“行在朝廷”运转的核心。
蔡琰采纳郭嘉“内修政理”的建议,在陈宫、徐庶等人的辅佐下,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恢复民生、巩固统治上。
以天子名义颁布的“劝农令”、“垦荒令”迅速发往青州各郡及控制的徐州彭城、下邳等地,减免赋税,分发农具粮种,招募流民屯田。
同时,整顿吏治,选拔寒门士子充实地方,试图打破豪强对地方权力的垄断。
尽管阻力重重,但在朝廷武力的威慑和切实的利益引导下,各项工作艰难却稳步地推进着。
军事上,赵云所部在傅阳伤亡不小,撤回彭城休整补充,依旧作为核心禁军。
青州方面,张辽展现了卓越的治理才能,屯田、练兵、安抚豪强,将临菑周边经营得铁桶一般,与驻守北海、负责骑兵训练及与公孙瓒联络的吕布,形成了一文一武的稳固格局,使得袁绍派来的淳于琼虽虎视眈眈,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吕布,在得到了明确的职责和相对独立的空间后,与张辽的摩擦也减少了许多,将精力放在了打磨他那支天下骁锐的并州狼骑上。
对于刘备,蔡琰严格遵循着郭嘉“予之以名,分之以权”的策略。
刘备以徐州牧、镇东将军的身份总督徐州军事,名义上权力极大,但彭城、下邳的城防及周边要隘,依旧由朝廷兵马掌控,钱粮调配也需经过朝廷设立的度支机构。
刘备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朝廷大义名分和实力摆在那里,他目前更需要这个同盟来对抗曹操。
双方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合作处理徐州政务,共同防御可能来自曹操、袁术残余乃至孙策的威胁。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徐庶带来一个从荆州辗转传来的消息。
“主公,荆州方面有细作回报,刘表虽依旧按兵不动,但其麾下长沙太守张羡,似有异动,与刘表不睦。此外,探得刘表军中有一老将,名为黄忠,字汉升,南阳人,勇冠三军,尤擅弓射,然因其出身及性格刚直,在荆州军中并不甚得志,仅为中郎将,驻守攸县。”
“黄忠?黄汉升……”蔡琰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乱世之中,勇将难得,尤其是这种被埋没的人才。
她看向徐庶,“元直,对此人有何看法?”
徐庶道:“刘表坐守之贼,不辨贤愚。此等猛将不得重用,实乃我军之机。或可暗中遣人接触,即便不能立刻招揽,结个善缘,留待日后,亦是一步暗棋。”
蔡琰点头同意:“此事交由你秘密办理,务必谨慎,不可让刘表察觉。”
她深知,在正面抗衡曹操、袁绍、孙策这些庞然大物的同时,在这些巨兽的缝隙间埋下棋子,同样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江东的孙策,在得到朝廷正式册封的扬州牧名号后,更是名正言顺,加快了统一江东的步伐。
周瑜、太史慈、程普等将领四面出击,横扫袁术残余势力及地方不服的山越宗贼,兵锋锐不可当。
孙策本人,更是时常亲自冲锋陷阵,其“小霸王”的威名响彻江东。
然而,他对朝廷的“恭顺”也仅限于表面文章,在给朝廷的上表中言辞谦卑,但在实际行动上,却不断向与曹操势力接壤的汝南、以及徐州南部的广陵郡方向增派斥候,其北顾之心,昭然若揭。
蔡琰和刘备都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南方的压力,广陵太守陈登更是频频来信,请求增兵防备。
北方的袁绍,在经历了初期的愤怒和被动后,也渐渐稳住了阵脚。
他采纳谋士沮授之策,对公孙瓒采取长期围困,不断削弱其力量;
对青州的吕布、张辽,则以大将颜良、文丑陈兵边境,以防守和威慑为主,同时加紧整合内部,消化新得的并州部分地区,积蓄力量,准备在解决公孙瓒后,再全力南向。
而失去了戏志才的曹操,在经历了一段时期的消沉和内部调整后,也重新振作起来。
他深知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谋主,但也因此更加励精图治。
在荀彧、程昱等人的辅佐下,他也大力推行屯田,恢复经济,整顿军备,同时更加注重招揽人才。
他写信给避乱荆州的侄子曹安民,令其留意荆州人才。
他也得知了黄忠之名,虽有意招揽,但因黄忠是刘表部下,且荆州局势复杂,暂时未能付诸行动。
曹操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徐州和青州,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内部整合完毕,等待对手出现破绽。
天下的棋局,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缓的落子期。
各方势力都在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巩固自身,布局未来。
战争的阴云暂时远去,但外交的博弈、内部的整合、人才的争夺,却在这春光里无声而激烈地进行着。
彭城行宫内,蔡琰看着各地汇集来的情报,心中思绪万千。
郭嘉的病情在张仲景父女的调理下持续好转,虽然仍不能过度操劳,但已能偶尔在天气晴好时,到院中散步,甚至与她讨论一些不那么耗费心神的大略。
有他在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蔡琰都觉得心中安定不少。
“奉孝,孙策在北边蠢蠢欲动,广陵压力日增;袁绍虽暂取守势,然其势大,终是心腹之患;曹操更是虎视眈眈……我们这半年,当真能安稳度过吗?”
一日午后,蔡琰推着坐在特制轮椅上的郭嘉在庭院中晒太阳,忍不住问道。
郭嘉看着枝头初绽的嫩芽,微微笑了笑,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平静:
“树欲静而风不止。安稳,从来都是相对的。曹操、袁绍、孙策,皆非甘于寂寞之主。我等所求,非是绝对的平静,而是利用这间隙,让自己成长得更快,根扎得更深。广陵之患,可令陈登加紧防备,必要时,可请刘备遣关羽酌情支援。至于袁绍、曹操……他们之间,未必没有矛盾可寻……”
他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道:
“关键在于,我们要让他们觉得,攻打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远大于他们彼此猜忌、或者向其他方向扩张的成本。这,便是‘势’的营造。”
蔡琰若有所思。
郭嘉的话,总是能让她从纷繁的表象中,抓住最本质的核心。
营造“势”,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或者将祸水引向他处。
“报——”一名侍从快步走来,呈上一封密信,“主公,荆州急件。”
蔡琰接过,拆开一看,是徐庶派往荆州的人传回的消息。
信中详细汇报了接触黄忠的初步情况,言及黄忠虽对现状不满,但感念刘表收留之恩,暂时并无去意,不过对朝廷使者倒也未曾恶言相向,态度颇为持重。
同时,信中还提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刘表麾下负责江夏防务的将领黄祖,与孙策有杀父之仇,双方矛盾极深。
蔡琰将信递给郭嘉看了,郭嘉看完,咳嗽两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黄忠之事,急不得,可长期经营,以待天时。至于黄祖与孙策之仇……此乃一步好棋。或许……可稍加利用,让孙伯符的目光,暂时从徐州,移向江夏……”
春风吹过庭院,带来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
蔡琰推着郭嘉,缓缓走在温暖的阳光下。
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了一段宝贵的积蓄力量的时间,并且,看到了在夹缝中生存乃至发展的更多可能性。
星火已播撒,只待风起时,便可成燎原之势。
而荆襄之地的暗影,也似乎预示着,未来的变数,远不止于中原与河北。